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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母亲死,都在指责她那几年当学徒,浪费了许多钱和时间。

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还有挥之不去的羞耻感,怕被人看,怕跟人交谈,甚至怕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出门,如果非要出去,走路永远走在最边上,对面来人就主动让道,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常常因为过于防备而显得僵硬,一开始就拒人千里,就算是熟人,也把心里话藏在最深处,宁愿编造些潦草的谎话,也不愿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曾无数次梦回十四岁那年的场景,梦里,她站出来竭力为自己辩白,可是事到临头,总是忽然泄气,嗓子干哑,只能半夜爬起来喝水,伸手一摸,只有枕头潮湿。

今天她又当了逃兵,连她自己也诧异。好像从前的记忆是一只狗,追咬她的后脚跟。

这样毫无知觉地走着,前面的山坳处,如同雀嘴,夹出一双发光的绿眼睛。

树丛影影绰绰,漫山遍野之中,只有风动。

她猛然想起方才老翁的话,“山里有狼。”

西北前几年遭荒,狼群没少灭绝,剩下的孤狼,个个都是极狡的凶兽。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竟不十分恐惧,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平静。

好像如果在今夜死亡,也会是一种幸事。

起码月亮很圆,夜晚的天气也很凉爽。

那狼渐次逼近,喉中呜咽威胁之声愈贯耳,獠牙发出森然白光。

眼见就要扑上来——

荧光闪烁之间,俄而退去。

头顶光影罩下,她回头,熊熊火把照亮身后人的脸。

“回家吧。”

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外衣都被露水寒透——她坐在他胸前,马儿在山道上奔驰——她这样想着。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截完全陌生的路,陡峭的岩壁,葱茏的大树,翻涌的河水在崖底喧哗而过。

远处不时有夜枭的叫声,猫头鹰站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枝头。

身后的人高大滚烫,明明是十分清瘦、文雅的身材,靠近了却知道,那瘦弱之下,蛰伏着相当程度的狠戾和决绝,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长了狐狸的脸。

两个人第一次共骑,是他的私刑拷问,这回,却成了良医和明灯。

上马的一瞬间,不安就消失了。

身后男人劲硕的胸膛有力地跳动,鼓一样敲击着她瘦弱的脊背。

两人靠得太近,炙热的温度隔着麻衣传递过来,一时让她无措,她两手抓住鞍,微微向前倾去,错开必要的距离。

从云边镇到白家镇的山路九曲回肠,中间是一段陡峭的上坡。

她无助地滑落下去,稳稳撞上他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