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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的脚步最为轻盈,自裴时霁回府那一日,她便知道尚遥清白得救,匆匆数日,她整理尚遥在裴府的房间,晾晒衣裳,端了盆蓄势欲开的黄菊花于窗台,自己又换衣梳发,只待着见面时将这一段时间以来府内的大小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隔壁院的狸花猫生了一窝小猫,整天在墙根喵喵叫,惹得孟叔大骂毁人睡觉,跑去理论却在那看了一上午的小猫崽;院内鸟雀结巢,有不安分的小厮爬树掏鸟窝,却意外打翻了蜂窝,被蛰了个面目全非……

尚遥不爱说话,但她其实是爱听的,就由自己来将这一桩桩、一件件细细说给她听,她闷在那里那么久,定是无聊的。

最重要的,自己一定要当面捉弄她一句:瞧,将军不会不管你的吧。这世上,总有人,会无条件在乎你的,包括我。

最后那三个字不说也行,海棠笑着,随裴时霁进了正门,进了间面阳的屋子,不等海棠开口将满腹的话说出,忽然见干净的床上,尚遥盖了床不厚不薄的绣花被子,亵衣干净,似是换过,也难得内狱的人用心照顾,她双眼轻阖,居然没有醒着。

怎么会没有醒?内狱用刑从不伤人根本,用刑过后还会敷药赐食,且尚遥行伍数年,年轻力强,难道撑不住内狱的刑罚?

千百个念头转过,心里不可遏制地一乱,在心疼、怜悯、尊敬这般复杂情绪中,有什么晃过,如此不堪,海棠的脸色一时没控制住白了几分。

裴时霁上午便听得内狱来报尚遥没醒,故并不惊讶,她凑近去看,但见尚遥迷迷糊糊间眼睛睁开了条缝,含糊说了些什么。裴时霁忙俯身去听,凝神听清了那话:“将军,带我回家。”

尚遥竟是认出了自己,裴时霁心头一荡,索性坐在床边安抚道,“陛下派的御医还没到,你且休息着,回家的事情不着急。”

“不……”尚遥吃力地摇摇头,唇齿打颤,“……不想在这待了……”

裴时霁顿了下,“也好,我这便带你回家。”

裴时霁向海棠看过去,她立刻心领神会,过来同裴时霁一起帮尚遥将外衣穿好。裴时霁通晓狱内手段,瞧出尚遥多伤在后脊和两臂,便弯腰把她背起,几人护着尚遥一同出了内狱。

宫门外,裴时霁早已让人备下马车,祁家车马也在候着,一路无话,马车一会慢一会快,生怕颠着尚遥,海棠护着尚遥,问裴时霁:“大人,这路是回咱们府的。”

“嗯,尚遥入狱这么久,尚家阖府竟全无动静……”裴时霁低头看了眼尚遥,叹气道:“还是去咱们府里照顾我才放心。”

海棠爱怜地捋开尚遥额前的散发,疼惜她父母尚在,却犹如无亲人的身世,虽心知身为下属,该恪守距离本分,可抱住尚遥的胳膊却不禁抱得更紧了些。

门口小厮见将军回府,同立在车旁等候,孟全也咋咋呼呼从府内出来,指挥人抬条长凳子过来,好将尚遥给抬进去,裴时霁笑着说不必这么麻烦,照旧由她将尚遥给背进去。

祁霏和赵叶轻下了马车站了一会,前面裴时霁和海棠才扶着尚遥刚刚脚沾地,祁霏倒是想帮忙,又怕人多反而添乱,只缀着看,若有需要再上前去。裴时霁正欲弯下腰扣住尚遥,尚遥忽然胸口一动,上半身倏地深深弓下,哇的一声一口血吐在地上,随即整个人委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