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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石清前来伺候谢湛洗浴,给他换药,包扎好伤口,房门再次闭阖,扶萱和谢湛共处一室的长夜才真正开始。

在尴尬的两相沉默中,扶萱抓起衣裳就去了净室。

阖上门后,她特意挪了几个净室的架子堵在门后。

听得这些个家具磨地的“刺啦”“刺啦”动静,床榻上,举着书端坐着的谢湛嗤笑一声。

还当他会破门而入不成。

可有时又不得不说,人啊,谁又能预知,前方等着你的,将是什么。

客栈陈旧,净室和卧室一门之隔,当中的门自然不比房门结实,薄薄两扇而已,恰因如此,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那处的一丁点儿动静,都能使人听地清晰。

刚读了半页书,就听一声不小的“哗——”声,因警惕使然,谢湛的注意力霎时便被扯了过去。

待反应过来,并非是象征危险的声响,而是扶萱入水的声儿,谢湛握书的手骤然收紧。

若是有人在这屋,就能清晰地看到,谢六郎的耳尖逐步变红,胸起伏,气变短。

“啪”一声,他扔掉手中书本,蹙起眉,烦躁地扯了扯中衣领口。

心中第一次升起悔意。

当真,就该是让她做个婢女。

热气氤氲,腾腾上升。

劳累一整日,通身终于被温热的温水笼罩,扶萱轻轻呼出一口气,舒服地靠在了浴桶壁上。

她的思绪不受控地纷飞,回到了建康城的家人身上。

阿父尚在狱中,虽在服药,但成日在那又湿又臭的地方,不知如何受苦;阿母身子骨又一向不好,阿父不在,她一个人在院里该是多么难熬;伯母自伯父故去后便是寡言少语,自个不在家里邀她,她许是连门都不愿出;家里的哥哥们个个被禁足,该有多心灰意懒;潇哥哥,也不知醒来没有……

还有伯父,到底要何时才能查到他冤故的源头。

担忧顾虑太多,此刻一股脑涌上心头,扶萱难以自控地难受起来。

起先只是低低的哽咽,渐渐地,她便越发收不住,变成了呜呜咽咽,而后,是嚎啕大哭。

一声声哭泣从净室传来,打在谢湛耳朵里,跟撞在心尖上似的,声声割肉。

他蹙着的眉更紧了些。

也是,不过是二八年纪的小女郎罢了,家遇突变,遭人砍杀,委屈害怕些,也无可厚非。

独闯豫州探案,执拗也好,孤勇也好,是他从未见过的,她那娇气大胆之外的另一面。

今日临危不惧,紧急关头动脑筋撂倒了一个贼人不说,今日他伤口那般模样,她没有哭哭啼啼,被吓地六神无主,而是就地取材,寻来草药治他。

她与矜持做作的世家贵女,与旁人,从一开始便不一样。

行事由心,倔强坚强。

许多处,都教人欢喜。

她就像织着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无论如何,自己仿若都要陷进去。

谢湛起身,立于窗牖边,看着浓浓夜色。

夜归于寂,北斗阑干,弯月别枝。

净室里的小女郎还在呜呜咽咽,为这不太清明的夜添了几抹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