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宴至酣处,便有胡族美女手执雉尾,达戎勇士怀抱羯鼓,上前进献歌舞。鼓点短促密集,胡舞雄健慷慨,声声敲在林晗心眼上,震得人周身战栗,不像是在宴饮,倒像一刹那置身于鼓角峥嵘的战场。
他闷下口甜酒,望向帘幕翩飞的青帐。
帷幔轻移,一只素手撩起青帷,缓缓步出个姿容娴静的梁人女子。明婳款款退至旁侧,让开道路,不多时,便见身着碧青褕翟的平都公主走出青帐。
林晗打眼一看,她又纤瘦了许多,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走。
公主在帐前站定,四周光火明亮,却照不到她身上。她的面庞和身躯浸在霜风黑夜间,除了衣裙摆舞,再无别的动静,宛如一尊石碑。
平都已是达戎的阏氏了,在场的子民却没一人觉察她的到来。三两个梁国侍女陪伴着她,头颅低垂,也像雕刻一样缄默。
林晗看不清她的神情,肩上陡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卫戈举起金杯,朝他敬酒。两人同席而坐,正对喧嚣的歌舞。他饮光酒,放下金杯,便见卫戈下巴轻点,示意歌舞的另一侧。
贺兰稚孤身而坐,眉宇间意气飞扬,对他二人遥遥举杯,仰头豪饮。
林晗轻叹一声,兴致缺缺地饮酒。等再寻到机会去看,平都公主早就不在了。
卫戈见他一杯接一杯地下肚,轻声道:“怕是要醉,不如先送你回去。”
林晗确是觉得无趣,点头道:“那你呢?”
“我还不能走,”卫戈淡笑地望着他,双眸情丝缠缠,“去吧,我会来找你的。”
他犹豫一瞬,只觉他今晚的眼神有股难言的怪异,一时却想不明白。他们交心已久,林晗对他再无半点怀疑,便愁云满腹地起身。
“韩炼,”卫戈朝身边吩咐,“带穆将军回去。天黑路远,不要走原来的道了,早点回去休息。”
韩炼沉声领命:“是。”
林晗望着卫戈,半晌后轻声叮咛:“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卫戈拍拍他的手,要他安心。
林晗带着韩炼和几个亲兵穿过青帐,返回夜色沉沉的草原。原先拨给他的几十骑兵早已整装待发,月光照在银白的铠甲上,仿佛勾勒出了一川冰河。韩炼牵来战马,扶着林晗翻上马背,而后号令骑兵变换阵型,护卫他远去。
骑马疾行不到一刻,林晗忽然头脑昏沉,困乏至极。他在宴席上饮了些酒,但那酒并不醉人,不至于短短时间就浑身无力。
他顿觉不妥,猛然勒马,喝道:“韩炼——”
韩炼纵马出列,上前询问:“将军有何差遣?”
林晗握紧缰绳,胯下白马焦躁不安地走动。他手上脱力,口中也渐渐说不清话,含糊道:“我好像中……”
话音未落,他朝下一栽。韩炼匆忙催马靠近,扶着林晗歪斜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