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强体壮的中年人多年殚精竭虑,一朝功成,病如山倒。

邵钦卧榻三日,噩梦缠绵,呓语痴痴,最终他钢铁般的意志力仍旧敌不过那冥冥的天意,一堆庞大而冗杂的陌生记忆如醍醐灌顶般朝他的脑海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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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余皇后有个嫡亲弟弟,名唤余慎。

小家伙生得粉圆可爱,因自小生在外戚鼎盛世家,泼天的富贵都朝他倾泻而下,他恍若是金风雨露滋养大的一般,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带着矜贵感。他像上天赐下来的宠儿一样,颇受到太上皇的喜爱。

彼时潘无咎年少,他是世家出生,阖族因受人冤屈最终惨遭抄家,女子充作军|妓,男子则被阉了送进宫中。

兜着满肚子礼义经纶的半大少年满心以为自己能在朝堂上立身扬名,却被斩断了孽根,独自抛进了朝堂背后的阴私宫殿里。

他不懂得逢迎讨好,倔得像块粪坑里的硬石头。他成了个卑贱的无根之人,在小太监堆里也遭人排挤。

那小团子似的余慎是在潘无咎跌落尘埃以后第一个正眼看他的人。

“美人叔叔,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呀?陪小慎玩儿好不好?”

绵绵细雨中,冷硬的青石台阶上,唇红齿白的小国舅撑着伞,立在了一个被罚跪的低等太监面前。

小国舅掐起瘦削太监的下巴,以一种顽童的天真姿态好奇地凑上来看他:“你身上是不是有血呀?我闻到一股很腥很甜的味道。”

一旁随侍的上等太监连忙佝偻着身躯说:“小公子,这是犯了禁被罚的贱奴,不值当您伸手碰他。”

彼时潘无咎正发着高热,刺骨寒凉的风雨中,他被一只暖和的小手触碰。

触碰他的贵人小孩说:“去告诉姐姐我喜欢他,今后叫他到姐姐宫里伺候。”

“这……”上等太监瞪大了眼,未料到潘无咎这个油米不进的倔驴竟然能瞎猫碰着死耗子,被调到皇后娘娘的宫里当差,“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