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妇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

我叫她:“姑……”

“好啊,电话也不接了是吧?要不是我在这里看见你小婊子——”她又凑近了一点,挺直了罩着枣红色棉服的腰,她下半身穿一件深棕色绒裤,绒绒仿佛枣核上未剔干净的枣肉。

“嘴巴放干净点!”芸姐瞪圆了眼睛,一面打发阿杰剩下几步路自己走。

“嫌我不干净?有本事自己别做破事!”“枣”理直气壮,胸脯几乎要挺到我的肋骨上。

巷子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一束束陌生而灼热的目光朝我们射来。

“我没做什么破事!”早上骚扰电话积累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为什么全世界都认为我错了?

“嚯,没做什么,怎么一下子没影儿了?玩失踪啊?你对得起——”女人指指点点的手指快要戳到我的下巴,手腕突然被一只手迅速拉住。

黑色的毛衣袖口,那尾鱼——是芸姐的手,芸姐的手竟然格外有劲,“枣”的手腕再也没往前挪。

“你管她对得起谁?她对得起她自己就行了!”芸姐的音调不高,但字字分明。

“你谁啊?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外人,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枣”试图去掰芸姐的手臂。

芸姐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家?你们把她当家人了么?”

一句话把“枣”给问住了。周围的人唏嘘起来。

“枣”愣了半晌,说:“她都要嫁过来了,怎么不是……”

芸姐打断了:“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们有没有真的把她当作家人?不是称呼和户口本上的。你们考虑过她的想法吗?成天对得起对不起这个那个的,要是不把她当家人,也就没必要非拉着她进你们家门!她也不缺你们做家人!”

“枣”不说话了,她见说不过芸姐,扫了一眼围观的人,转头对我开始同电话里大同小异的话术“教诲”:“你说我们家亏待你什么了,你到底跟什么男人跑了……”

“我没跟男人跑。我自己过。” 准确地说,情况更像是“跟了个女人跑了”。

“枣”睁大了惊讶的双眼:“一个姑娘家家这个年纪,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自己过?再两年就三十了诶。小岳这孩子又体贴,学历又高……”

“阿姨,”芸姐再次打断了她,这次语气缓了一些,“前面就是公交站,搭个车去人民公园吧,有的是人听您讲小月小星小太阳哈。我们还有事。”

芸姐边说边拉住我的手,一眼瞥见围观的人群,又补了一句,“哦,这里没准就有听的,您接着讲,刚刚讲到学历高那了。”

芸姐拉着我掉头就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有几个跟“枣”年纪相仿的到她跟前,“枣”扶着他们的手唧唧喳喳讲着。走远了,听不到了。走着走着,芸姐又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荡了一会,无处安放,最后又被灰溜溜收进了风衣口袋。

“芸姐,你吵架好帅!”我忍不住夸她。

“吵习惯了,”芸姐嘴角一斜,“想学啊?”

我点点头。

“多吵几架自然就会了。”芸姐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