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清明仅一瞬光阴,当那滴血重新落入砂砾,一声巨响震天动地,排山倒海的气机霎时遮天蔽日,仿佛吞没了天地。
半晌死寂过后,待混沌逐渐散开,韩高之依旧顶天立地,只不过双脚深深陷入地面,黄沙埋过小腿肚,双手亦是鲜血淋漓,深处可见白骨。
李长安模样更为凄惨,身上青衫处处血迹斑斑,无一完好,血水沿着指尖滴滴滚落。
可若说两败俱伤,尚为时过早。
韩高之又露出那种久违的酣畅笑意,三十年前人人可伤他入骨,三十年后已无人可近他周身三丈以内,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些明白,那些江湖先辈曾经也尝过的独孤求败的滋味。
人生难得一知己,可惜,他此生或许只有李长安这么一个宿敌。
韩高之拔出双脚,缓步而行,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袭青衫,自顾自道:“三十年前,那个为我指点迷途的儒士曾问我,若有朝一日一定要与一人分出生死,这武还练不练?我问他,若不练我便能活吗?他说,或许可成知己。于是我进了观潮阁,知己也好,宿敌也罢,老夫都不在乎,老夫所求只是人间那道无人见过,也无人能见到的风景罢了。之后,出阁时那老儒士又来了,问我可想为后世留下些什么,这一问倒是把老夫难住了,想了许久……“
韩高之在十丈开外停下,朗声问道:“李长安,若是你,会如何回答?就当做你此生最后的遗言。”
李长安吐出那口积愈已久的淤血,顺手拔出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平淡道:“我这个人从不留遗言,只喜欢跟人讲道理,但跟你,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韩高之点点头,很是赞同,这一点或许是二人唯一可称为知己的地方。
“以前老夫也曾想过,若你不曾被封崖下,这个江湖会是什么样,兴许仍如现在一般群星璀璨,但可能就不会有我韩高之。既然江湖一甲子已无你,又何必回来?如今江湖的半数气运已流入武当山,老夫岂能坐视不理,你若执意不肯挪用,待你死后北雍也同样无福消受,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