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两个年岁加起来堪比半代王朝的老人始终没有言语。
直到面前那杯茶水凉透,撑伞老者才缓缓开口道:“先生曾说,师兄弟几人中唯有你范西平眼光看的最长远,但我以为,看的长远并不一定能走的也最远。薛弼为江山社稷求死,我便成全他,你也想让我成全你吗?”
老儒生冷笑一声:“天下想要我范西平这颗项上人头的何其多,他们不行,你李惟庸一样不行。”
撑伞老者没有反驳,点头道:“但我可以拔掉你播撒的那些棋子,虽不见得都能拔掉,也不可能拔的干净,但总归是束缚住了你的手脚。”
老儒生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道:“要说害人手段,我到底是不如你狠辣,这颗棋子不要也罢,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种瓜得瓜,日后你一死,若没有一个足以掌控大局的人,你可就输掉了整座江山。”
撑伞老者一笑置之,举着那把遮盖天日的油纸伞走了。
老儒生独自坐了片刻,起身走向那间土屋学堂,行至门槛前,他停下脚步忽然转头望来,好似能看见站在那里的吴桑榆一般,苦笑道:“丫头啊,夫子不怪你怨恨,此乃天经地义。人间大道在脚下,且去走,莫回头!”
李长安缓缓抬起手,放在吴桑榆头顶,小姑娘忽然一把拂开她的手,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杀我父母的是谁,也知道是夫子引来那帮魔教,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恨了你五年,无一日不想杀你报仇,到头来你却告诉我,其实是你阴差阳错之下才救了我一命!我以为恨了五年的仇人,竟是恩人!?你说,我要听你亲口说!”
李长安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手,轻柔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姑娘倔强的咬着嘴唇,不停流泪,在对上那双满是温柔的丹凤眸子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撞进李长安的怀里,一下一下用力捶打,撕心裂肺的嚷着:“我恨你,我恨你,李长安!我这辈子都会恨你!也只恨你!”
一个小姑娘的仇恨能有多大,大的过中原百姓,还是大的过北契百万大军?
这样一个正直风华年纪的小姑娘,还有那么多大好山河没去看,还没有遇上心仪的人,还不知少年愁滋味,还不曾活出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模样,怎能轻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