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出口,便再无回头路,王右龄坦然笑道:“事到如今,虽与王爷仅是初见,却不妨说说掏心窝的话。那时五陀山小女冲撞王爷,陛下有意包庇,王爷却宽宏大量不与小女计较,若换作他人,定然不会错失良机,不但小女性命不保,王右龄也得丢了官帽如丧家犬般滚回京城。不论王爷当时如何做的打算,王右龄只是感恩不尽。说实话,到了这个年纪,仕途前程官帽大小也就不重要了,可惜王右龄没生个儿子,不若也能为王爷略尽绵薄之力。在北雍待了这些年,看的最多的其实不是尔虞我诈攀附权术,人说北雍参差百万户,却家家无男儿,王右龄曾见过一个村子百户人家,但在田里劳作的皆是老弱妇孺,问那些孩子爹爹在哪儿,都指着北面说在那。当时年轻,一腔热血只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如今回想,若真提着刀上战场,莫说什么男儿骨气,怕是连刀都握不住。”
李长安一直安静听着,此时才出声打趣道:“燕小将军一个女子尚能斩下敌将头颅,王大人若练上两三年,也能上阵杀敌。”
王右龄哈哈一笑,摆着手自嘲自己老了,喂喂马擦擦刀还行,而后又感概道:“少年不知愁,知愁不年少。看过古阳关外风沙埋骨,才知燕大将军为何戍守边关一辈子却无半句怨言,不过四个字,保家卫国。”
李长安泼冷水道:“王大人,这个保家卫国,可留不下名垂青史。”
做了半辈子的窝囊刺史,王右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豪情,但不敢在北雍王面前造次,只是沉声道:“无妨,只要王爷在前领路,刀山火海王右龄也去得!”
李长安轻声吟道:“出入庙堂逢恶鬼,刮来膏血奉诸神。当年能写出这句诗,足以证明王大人亦是忠肝义胆之辈,此话并非本王恭维,王大人许是不知,这些年李元绛为保大人性命将军府死了多少死士。”
王右龄呆若木鸡。
李长安转头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起身道:“听闻江南有为女儿埋酒的习俗,王大人这后院可有埋下一坛女儿红?”
王右龄缓缓点头道:“有。”
李长安笑道:“王大人,这么着,倘若三四年后你我都还活着,只要你带着女儿红来找我,本王便许你一个锦绣前程,如何?”
王右龄终于会心一笑,“君王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