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凶残
九月的幽州白日尚有些热气,可一进入夜间,更深露重,寒气侵骨。
八岁的萧童是在乱坟岗被冻醒的。
她哭了一夜,蜷在草地上模模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瞪瞪地醒来,浑身发颤,连嘴唇都在抖,外袍被露水打得半湿。
无边无际的北方平原笼罩在一片雾蓝中,她从未在野外过夜,一时被这种磅礴沉静的景观震撼住。想起去年阿耶带她去海边,日落后的海面和天空融为一体,也是这种凄惨深沉的颜色。
从东方地平线里冒出来的红光给这片暗蓝渲染上一层诡异的色彩,飞虫遮蔽了昏红的天空,只是乱哄哄地飞,不知道从哪儿来,它们总是这么一群,永远不会少似的。
野狗不知餍足,一夜过去了,还在尸群里扒拉着,把死尸残肢和内脏拖得到处都是。秃鹫好像已经飞走了,一根肠子能啄上半天,原以为会比大快朵颐的野狗待得久,却早早撤退。
神思飘游间,太阳蹦出了地平线,让人措手不及。
萧童被扔下马时摔崴了脚,只好扶着几乎有她人高的大石块站起来。小小的手掌捂住双眼,一点点张开指缝,眯着眼,朦胧视野里是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断肢残骸、附着肉和筋的骨头、一滩滩深红的血迹……
她的胃像被人打了一拳,趴着石块就开始吐,把昨日晚饭都吐了出来。等她再抬起头,却和一只野狗对上。它红色的嘴毛糊成一撮一撮,仍在嚼着碎骨。她听说有些人会吃狗肉,原来狗也会吃人肉。这些无处可归的野狗若被人逮了去,多半也会被宰杀烹煮,供人享用,这也算是个轮回。
小小女童死死地攥着裙子,摆出不可侵犯的凶狠模样,或许是实在没有恐吓性,野狗低下了头,继续在尸堆里寻觅腐肉。她随之垂下视线,尖锐的叫声冲破嗓子,她惊恐地咬住自己的手指。
那显然是一具新鲜的尸体,被啃食得只剩下头颅和骨骸,那颗头上的脸是和萧童一样稚气的女童,还瞪着琥珀色的眼睛,湿润的,圆圆的,暴突的。她的一只断脚孤零零地躺在一丈外,上面还挂着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