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那是杀孽啊,无可指摘的罪责,哥哥既是负疚,便负疚到底吧。”霍长歌凝着靠墙颓然而坐的谢昭宁,间或瞥一眼连璋,嗓音压得轻柔又稳重有力,脱出了往日少女娇憨的神态模样,微微笑着道,“可乱世方止,终需有人继续负疚前行,以战止战、以杀止杀,方能护住新朝,造就一方盛世。”
谢昭宁闻言一怔,双唇颤抖翕合一瞬,下意识想说些甚么,却又堪堪忍住了,他的立场比霍长歌所能料到的还要复杂许多,可有些话他又不能说。
霍长歌生长在边关,以杀伐阻的是北狄的侵略,护得是身后的汉家江山;可谢昭宁长在这深宫,他手上沾的是上一任皇权之主的遗族与其追随者的血,他们亦是汉人,是他的同族,而在他所隐瞒的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中,他甚至对他们留有怜悯之心。
而他夜里的确只要一阖眸,便反反复复梦见他置身尸身血海之中,到处漂浮的,俱是死相狰狞的头颅,七窍流着血,痛苦哀嚎叫骂,叫骂他们南晋皇族背信弃义。
霍长歌或许猜得到那样的头,却猜不到这样的尾。
他原要比霍长歌预料中难受太多太多。
故他要的的确根本不是放下与解脱,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坦然放下,如此却被霍长歌歪打正着了,因她教他——负疚。
谢昭宁眼底蓄泪,便是连璋亦怔忡一息,颇有动容。
“我爹说,为士为将者,不畏死亦不惧生,终将负着那些已逝的生命,坦然前行,才不会有迷失的那一日,所以,便将这里的负疚,”霍长歌抬指一点自己心口,转而往肩头指去,“负于此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