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字帖从故纸堆中抽出,展在灯下细细端详。
彼时的字确与如今不同,笔法棱角分明,无论是入笔的露锋还是收笔的尖锋,皆有墨透纸背的力道。短撇犀利如刀,长横强劲如弓,满目望去,仿佛有金石击柝之意。
这是照微当初央他写的元稹的诗:“金埋无土色,玉坠无瓦声。剑折有寸利,镜破有片明。”
那时她尚不懂得欣赏诗韵与格律,单觉得这首诗有骨气,如今却长大了,懂得欣赏诗的意境了。
“断云流月神仙处,杯倾客阑归去时。”祁令瞻低声念起她今夜所吟的薛序邻的诗作,面上现出几分讽刺的笑。
平彦为他端来解酒茶,见了这字,忍不住夸赞道:“公子从前的字可真好看,像碑帖上拓下来的一样,我记得那位翰墨大家黄芾都夸过你,说再有十年,他也得为你让路——哎呀!”
话音未落,却见祁令瞻将那字帖抵在蜡烛上点燃。
烛焰倏然腾起,火舌卷着泛黄的纸张,跌落在青石地板上,转瞬枯灭为一层灰烬。
他转身又从脚边书箱中抓起一摞。
故纸化蝶,扑火而亡,燃纸而生的火焰比噬炭而生的火焰更狂嚣,险些要舔上他的鬓角,而他垂目不理,只顾翻览旧笔,然后一张张抛入火光中。
平彦在一旁急得跳脚:“好好的字,公子这是做什么!夫人特意让人仔细收存,这些字,这些字……可再也写不出来了!”
祁令瞻闻言浅浅一笑,说:“既然写不出来,以后也无人记得,留着做什么,徒惹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