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最后只能沉默着任他离开,王大娘随后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算把乱七八糟的人都弄走了。
裴绍行紧蹙的眉心终于缓缓舒展开,他转过脸,极其自然地拨开陆云舒的额发,“把侯府的人安顿好,我就马不停蹄地四处寻你,寻了这么多年无果,没想到最后在京城找到你了。”
仿佛从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这四年他们都没有错过,裴绍行泰然自若地说着,唯有抚上她清瘦脸颊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心疼之色。
四年不见,陆云舒的模样变了许多,单薄的身子愈发消瘦,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只有一双凤眸明亮更甚从前。
“今日一整日没怎么好好吃饭吧?正好我与应淮都还没吃,买了很多菜,可否……”
“不可以。”陆云偏头躲开他的手,淡淡地说,“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裴绍行眉心微动,满是痛色,“怎么会错呢,你就是我的云舒,是我的妻。”说便算了,还要上前触碰她的身体。
“我不是!”陆云舒见了鬼似的弹开,声音里是歇斯底里的崩溃,“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不是谁的妻,更不是……谁的母亲。”
陆云舒强忍心痛,斜了眼边上矮矮小小的裴应淮,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她也不想追问了,“我不是你阿娘,你走吧,别再来了。”
“不要,应淮要阿娘,要阿娘!”裴应淮年纪虽小,但他已经懂事了,隐约感觉到阿娘与爹爹之间微妙的关系,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整个人挂在陆云舒身上。
“阿娘,是不是应淮不听话,你才不要应淮的?”裴应淮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她哭哭啼啼,“阿娘,应淮现在很乖了,晚上也不哭了,只要有阿娘在,应淮就不会哭的……”
四年时间,裴绍行同样变了很多,经历了家族覆灭,父亲祖母相继逝去,他带着孩子蛰伏岭南,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把孩子拉扯大,从前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眸渐渐变成了深不可见的幽黑。
尽管他内心无数次地想把陆云舒直接抢回家,理智还是克服了冲动,他姿态放得极低,企图用亲情挽回她,“……云舒,应淮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只是说不出口。
没有出现他预想中母子相认的感人场景,陆云舒别过头,刚浮现的一抹不忍很快变成了嫌恶,“他想谁,关我什么事?”
她用力抽回衣袖,小小的裴应淮没有提防,被她带起的力气甩了个踉跄,险些朝后头的阶梯摔去,陆云舒吓了一跳,手伸到半空,裴绍行已经先她一步拉住了裴应淮,随后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但他没有质问陆云舒,只是蹲下身安抚裴应淮,裴应淮也没有哭,更没有胆怯,再次上前去牵陆云舒的手,奶声奶气地唤,“阿娘……应淮知错了,你不要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嘴一撅,葡萄似的圆眼睛红彤彤的,好不可怜,那撒娇哄人的姿态都与裴绍行如出一辙。
陆云舒没推开他,却是下颌微扬,神情冷淡,“再说一遍,我不是你阿娘,你认错人了。”
“应淮没有认错。”裴应淮眸光坚定,“你就是我阿娘,应淮见过的。”
陆云舒觉得自己眼泪快要憋不住了,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睛,回避他灼灼的目光。
裴应淮再接再厉,胖乎乎的小手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绢布,当着陆云舒的面徐徐展开,“应淮不会认错的,阿娘就长这个样子,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了,一直都记得。”
陆云舒没敢看,司柳已惊呼出声,这画像中的人与自家小姐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眉眼间的神态也刻画的别无二致,难怪小公子第一眼就确定陆云舒是他的阿娘。
“阿娘。”裴应淮不气馁,绕到陆云舒面前,“阿娘,这是爹爹给我画的,应淮每天都要带着它,只要找到阿娘了,就把画像送给她。”
陆云舒到底不忍再伤害一个孩子,颤着手接过,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泛黄的绢布上晕开一圈涟漪。
裴绍行知道陆云舒心软了,赶忙趁热打铁,“云舒,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说错了。”这一刻,所有的感动烟消云散,陆云舒收了眼泪,眼底一片冰冷,“我早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