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珩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上那枚常带的白玉扳指,刘宝立在一旁,偷偷地瞧了一眼。殿下喜玉,这枚扳指亦是殿下亲自采石打磨的,玉质是极为软糯细腻的和田籽料,最为难得的那扳指上还有一整面漂亮的洒金皮,此刻竟然已经一整个儿碎裂开去。
圆润油糯的扳指碎成了浑身尖刺、可以伤人的利器,指上传来钝痛,他却浑然不觉。
先前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对自己用情至深全都变成了笑话,更为可笑的是,自己竟在这笑话中不知不觉地动了心。
这世上哪儿来无缘无故的爱?他以为的情不知所起,最终竟是因他人而起。
碎玉被掼在金砖上,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大概人之心碎也不过如此。
陆修珩已经冷静了下来,浑身的阴鸷暴戾似乎都被封进了冰里,薄唇微微勾起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说吧,那人是谁?”
洛元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也埋进地里去:“属下无能,因为时间太久,而且那人出入琉明寺时都极为谨慎,的确无人仔细瞧见过他容貌,只隐约知道是京城人士,个子挺高,似是习武之人。”
“那就派人去查吧,”陆修珩站起身,又恢复了原先云淡风轻神色:“太子妃现在哪里,孤要与她一同用早膳。”
他要将她牢牢看在自己身边。
当太子殿下的仪仗来到毓华殿时,长缨虽然惊慌,也不至失措,不就是偷偷跑出去玩耍么,娘娘自幼就爱干这种事,事发后撒娇耍赖起来也已经很有经验了。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比起往日的面无表情,似乎更多了一种压抑的森寒,只有刘公公焦急地询问自己太子妃娘娘何在。
长缨跪在地上,一五一十道:“娘娘今日同师瑶姑娘一道去琉明寺上香了。”
她话音未落,只觉一阵更为深重的寒意袭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太子殿下已然一挥袖袍,转身迈出了殿门。
上好的汗血宝马被用来拉车,一路从皇城至京郊而去,因着今日要做的事情过于机密,东宫侍卫统领洛元坐在马车上亲自赶车,另一边是太监总管刘宝,两人中间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这可是洛元的心头宝,十米以下的东西,就没有大黑闻不出来的。
大黑吐着舌头,将坐在一旁的刘宝嗅了个遍,刘宝颇为不自在,但对上大黑那凶猛而威武的眼神,立刻便泄了气,只能埋怨洛元道:“能不能把你这狗儿子收一收、管一管?”
洛元挥出一鞭,又分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大黑的头:“这可不是我的狗儿子,这是我的狗祖宗,你不满意,大可去殿下身边候着。”
他说的可是实话,这大黑在殿下的军营里头,可是有品级的。
现在是借刘宝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往那冰窟里凑,只能僵着身子感受着左半边脸颊上传来黏湿而温热的触感,直至大黑将军认了他是自己人,饶过了他,他才抖抖索索掏出帕子,将大黑的口水给擦干净。
上了玉华山,洛元给大黑闻了闻毓华殿里的东西,大黑立刻兴奋起来,一路朝山上狂奔而去,三人在后面紧紧跟着,顺着山间的岔路,走进了沐夷光先前探过的那片密林之中。
越往里走,树林越来越密,几乎将日光都隔绝了,这里人迹罕至,地上的落叶却露出一点湿意,似是有人刚翻过这里的土地。
“汪!汪汪!”
大黑对着此处开始狂吠不止,三人的神色不自觉都沉重了起来。
曾经号令三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太子殿下目光都凝住了,冷静地下令:“挖。”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若是再多开口,声音便会流露出一丝颤意。
洛元实在是没想到剧情会是这样展开,连忙令紧随其后的太子暗卫自农家借了锄头,齐齐在山地里挖掘起来。
很快,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传来,陆修珩苍白着一张脸,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土坑。
山间的阴风阵阵,一想到躺在那里的有可能是沐夷光,他只觉得那股寒意已然浸透了后背,没忍住一声接一声地咳了起来,脸上是一片死寂的苍白,唯有眼角泛着一点猩红之意。
暗卫们的行动十分迅速,十余人的尸首已经整整齐齐地列在了地上,陆修珩自然看出其中一人身上剑伤有沐家剑法的剑意,他咽下喉间腥甜之意,强迫自己一一看过,长舒一口气。
幸好,那不是她;幸好,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