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着的阴天与陆海几乎连成了一片,让大大小小的水面变得更加浑浊和无边无际,人们淌着水,背着要紧的包袱和老小家眷,步履艰辛地往城外山上登高避水。
为了避开人群,沐夷光一行人绕了小路逆行。
她足上那双鹿皮小靴也不顶用,才出了皇宫没多久,就整个儿湿透了,沐夷光像是踩在水里行走,抬脚时甚至更重了。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打退堂鼓,仍是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秦淮河堤处走去。
若说以往的秦淮河像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今日则变做了脾气暴戾的大汉,怒涛翻滚,汹涌澎湃,猛烈的风暴和水流冲击着堤岸,浪花四溅。
秦淮河堤是用整块整块的大石修建而成,长六尺,宽厚二尺,原本坚实无比的长堤在洪流的冲击下,已经开始微微颤动,巨浪拍打在石堤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油纸伞早就撑不住了,幸好那小太监有先见之明,多带了几顶芦苇编的帽子,轻便又能挡雨。
沐夷光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将那芦苇帽系在了颈间,和长缨拉着手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了堤岸上,她抬起头,几乎一眼就望见了殿下。
陆修珩披着蓑衣,只穿了一身佛头青的素面夹袍,站在风雨飘摇的堤岸之上。连日抗洪,又撑着一副病体,他的面容苍白而憔悴,可脊背依旧挺直,岿然不动,像是山间白雪,皑皑而立。
面对凶猛的仿佛是要噬人般的洪流,他一贯镇定自若,那双俊美得无可挑剔的眉眼也如寒潭一般地平静。
如果每个人都想逃走,不仅秦淮河保不住,应天要化作一片汪洋,甚至整个下游都会瞬间被洪水吞没。
与吴淞江相通的桓濮江已经分走了部分洪流,而现在要做的,便是争取再多一点时间,至少让沿岸的百姓及时躲避到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