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听了却无动于衷,她活泼外向,眼下却这般安静,显然是真的伤了心。
萧霈云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她缓缓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幽幽叹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慧儿转身抱住萧霈云,将头靠在她的双腿上,瓮声瓮气地说道:“阿姐,别这么说,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气我自己。”
萧霈云一只手插入慧儿的发丝,轻柔地替她梳理头发:“你放心,阿姐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比张家还要好!”
慧儿轻笑出声,拢紧了抱萧霈云的手,喃喃道:“可是阿姐,我不想嫁人了。”
萧霈云手上一顿,嗔道:“别胡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慧儿抬起头,月色映照在她脸上,双眼如宝石一般晶亮剔透:“我说真的,阿姐,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气张家来退婚,自打您从牙婆手上救了我,您就是我的亲姐姐,我原先是看张家离得近,这才同意了的,现在他们退了婚,附近的人八成也不会再要我了,我不想远嫁,不想跟你分开。”
萧霈云听这话,既感动又心疼,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柔声道:“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啊。”
“能的,你去哪我就去哪。”慧儿执拗说道。
“净说孩子话,你若舍不得阿福,明天我再去找张大娘说说好话,这事还没传开,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慧儿忙坐直了身子,急道:“阿姐你可千万别去,我没有舍不得他,今日我同那老虔婆打架,他不出来帮我也就算了,但退亲这么大的事他都不肯亲自来与我说,足见是个懦弱没主见的,我才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萧霈云见她恢复了神气,心下稍安,顺着她的话说道:“也对,我瞧他以后也护不住你,我也不放心,不嫁便不嫁吧,咱们另寻一门好亲事便是。不过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慧儿三两下被萧霈云套了进去,自己却未察觉,她想了想说道:“我喜欢……唔……像长健哥那么好看的,不过他性子太冷,不爱说话,过日子肯定很无趣,论性格还是沈大人那样的好,风趣幽默,招人喜欢,但他长得又不如长健哥好看……”
慧儿自个儿比较起来,两个男人她都觉得很好,一时难以抉择。萧霈云见她发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可惹恼了慧儿,慧儿恨恨转过身,说道:“阿姐你笑话我,我不跟你说了。”
萧霈云见她不再为退婚的事不高兴,这才终于安下心。她忍了又忍,才将笑意忍下去,她拍着慧儿的背,柔声道:“你的婚事我来想办法,阿姐手上还有些钱,嫁妆丰厚些,总不至于找不到好人家,你就别操心了。”
她好说歹说,慧儿才打消了不嫁人的念头。慧儿心情一好,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萧霈云走了,身子往里一挪,便要萧霈云上床一起睡,萧霈云只好陪她躺着,慧儿猫着身子,依偎着萧霈云,呢喃道:“阿姐,我听说城里的小姐出嫁,光嫁妆都有几大箱,是不是真的啊?”
到底是小丫头,嘴上说着不想嫁人,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向往的。
萧霈云点点头,回道:“家中富裕的话,几箱子嫁妆也不算多。”
慧儿一听来了精神,兴奋地缠着萧霈云追问道:“真的吗?在我们那只要盖了盖头吃顿酒席就算嫁了,嫁妆顶多是一对烂银镯子。阿姐你快跟我说说,你见过最盛大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最盛大的婚礼?还有什么比皇帝嫁女更隆重盛大的。
萧霈云想起十年前,自己出嫁那一日,群臣朝贺,百官送嫁,当朝太子亲率三千羽林军在前开路,夹道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她的嫁妆整车整车地送往公主府,足足送了一日,喜色横贯满京,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彼时他喜袍玉带,站在人群中无比耀眼,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迎她进门……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他了,她曾刻意去忘记他,每当觉得自己成功的时候,他总会不经意的出现,提醒自己从没有忘却……
“阿姐,你睡着了么?”慧儿见她不说话,有些好奇。
“没有。”萧霈云忍着情绪淡淡回道。
“那你快跟我说说啊,究竟是什么样的?”
慧儿越是追问,胸口那钝痛越清晰,她不敢再回想下去,轻呼一口气,缓解胸中郁结,回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只是听别人说的……”
慧儿大失所望,不过她也没失望多久,缠着萧霈云说了会儿话,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萧霈云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她恐惧夜幕降临,更恐惧入睡。
她半生顺遂,也曾万千宠爱加身,那时即便她被刺客掳走,或是后来守了寡,都不曾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可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自问算个好人,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可依旧免不了生出些闲言碎语,受了冤枉也不敢与人对簿公堂,她不敢出现在任何和朝廷有关的地方,她顶着别人的名字活了这么些年,却时常觉得这些平静安宁都是偷来的,就像躲进旮旯里的老鼠,一辈子只能自卑而绝望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