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喏喏答应着,梁和滟还想着昨夜那一茬,抬抬眼问她:“你家殿下呢?太子殿下。”
“殿下去议事了——临走前来看了娘子,但没进屋,只在院子里坐了坐,给娘子打了水,就走了。”
梁和滟问话的时候正掬水洗脸,晨起时候清凉凉新拎出来的井水泼在脸上,很能醒神,这一句话也很叫人精神,她把脸颊埋在湿润的掌心,抿一抿唇,仿佛很随意地发问:“这么早,能有什么事情,走得这样着急?天不是才亮?”
“仿佛是关于周帝的事情,昨夜有太医来报,讲他急病去了,殿下急急赶往,大约是要去处理他丧仪的事情吧。”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新朝已立,那么从前的帝王无论怎么康健,也总是活不太长久。
然而那样一个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人忽然在别人嘴里就这么轻飘飘死去了,那个逼得父亲年纪轻轻就生华发的人忽然就消散无影踪了,叫她和母亲多次收入的人忽然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一时之间还是有点缥缈,不晓得讲什么,她装作还在洗脸的样子,洗了比平时略长片刻的脸,然后掖手,慢吞吞道:“那确实是大事儿。”
皇帝死了,太子不晓得又怎样呢?识相点讲自己病重,托辞几句,还是干脆大义凛然一点,自尽了事,史书上至少留个不算太狼藉的名声呢?
梁和滟心里忖度着,凭她对梁行谨的了解,只怕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然而凭他和裴行阙的关系,只怕裴行阙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么她呢?
除了事先逃走的梁韶光,其余人的结局差不多也要敲定了,她却在这里悬而未决——她到现在都不觉得裴行阙是真的喜欢自己,毕竟历数他们相处的那一年,她对裴行阙实在说不得太好,最后收场也闹得难看,因为看不出他喜欢自己的理由,所以难免附加上许多揣测。
她慢吞吞把这群人的下场数一遍,想到什么:“对了,卫将军呢?卫将军不也病了吗,他怎么样了?他妻女现在如何?”
她问出口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了,但没想到眼前小姑娘还真晓得些内情:“卫将军很好,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卫夫人和卫家小娘子,都好好儿的,娘子要见她们吗?殿下临走,说娘子若觉得无趣乏味,要见卫家小娘子等人的话,可以直接请她们来。”
顿一顿,她轻轻讲:“殿下还说,娘子若想要出去,也可以,只是外面兵荒马乱的还未平定,要带足了人、能护好您自己才行。”
究竟是护好她,还是监视好她,这可实在不好说,梁和滟挑一挑眉毛:“那麻烦你为我安排,我想见一见卫家小娘子。”
因为要见卫窈窈,梁和滟终于仔细打理了一番她自己,头发梳得整齐,换了件新衣服,又难得地抹了点脂粉,只是没有阿娘和绿芽她们在,这脂粉抹得很失败,唇色太红脸色太白,再加上她昨夜惊梦惹出来的眼下鸦青,叫她整个人显得心力交瘁后强颜欢笑的样子。
卫窈窈来的时候吓一跳:“姐姐这是怎么了?”
讲话的时候还带点哭腔。
从前清甜干净的小姑娘经过这一段事情后长大不少,几个月前天真的神态消减不少,时不时不自觉地叹息一声,握着她手:“姐姐没事就好。”
梁和滟问了几句她现在的境况,卫将军在军中威望高,因此如今的待遇也并不差,只是到底没有从前那样的自由,且也难免终日惶惶,故而虽然衣食无缺,只怕心里并不好过。
卫窈窈环顾四周,忽然轻轻讲:“阿娘叫我求姐姐一件事情。”
“…自我和阿娘逃走后,兄长便被掳进宫里,只是如今…天地都变了,也没见兄长回来,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阿娘说滟滟姐姐你离楚太子近,若有机会,想求你帮忙打探一二。”
打探卫期,梁和滟眨一眨眼,看出卫窈窈为难的样子。
她轻轻讲:“我和阿娘都晓得这个事情很为难你,毕竟姐姐你如今……”
她说着,看向梁和滟,眼里闪闪带泪,依稀又是从前天真可怜的样子:“滟滟姐姐,你如今好憔悴,妆又这么浓,是不是定北侯暗中折磨你了?阿娘讲你现在一定过得不太好,我原本觉得,看定北侯很喜欢你的样子,你也许还过得去,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