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开始招伙计,其实就很不容易, 一来因为她是女人,二来,也是她宗女的身份。京城里面,宗室身份不算值钱,多得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人,然而像她这样,父亲被皇帝不喜,连带着自己也落魄的宗女,大多数人也都是怕惹祸上身的。
她好容易凑齐风雨与共的一班子,谁也没想到猝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过日子的人,为她做活,所求不过平安,谁想到这样被打伤的无妄之灾。
梁和滟笑笑:“我晓得的,大家都辛苦了——让绿芽去账上,给你们支三个月工钱,免得一时半刻,找不到新活计,身上的伤也是,我不能叫诸位带着这些走,叫大夫看过,给大家开了药,药钱也从账上走,由我支了。”
她此刻已经静下来,没有了早晨才听到这事情时候的恼火——人只在事不关己的事情上才能保证彻头彻脑冷静,当初裴行阙被刺,满眼都是血和未测的凶险的时候,她还是能第一时间想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条不紊地把一切都安排下去,然而她自己遇到了事情,还是免不了气血上涌,恼火愤怒。
好在她不是十二三岁时候的她自己了,那火气很快退去,梁和滟很平和地询问了具体的损失,清楚明确地记下来,又和芳郊、绿芽三个人把门面收拾了收拾。
她这食肆不大,拢共也就六个伙计,因为这事情,有四个与她请辞,梁和滟叫芳郊和绿芽给他们把银钱和药包好了,留下的人,也是一样的待遇,又额外加了一月的月钱:“门面被砸,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开不了张,你们没小钱收,日子怕难过,因此多支一个月的工钱给你们,若还有什么困难的,一定告诉我。”
安抚完伙计们,梁和滟问:“京兆尹回来了?”
“没呢。”
芳郊才打探完消息回来:“今日楚使来,拜见陛下,大朝会此刻还没散。”
梁和滟到此刻才想起出门时,被宣召走的裴行阙和府外候着的卫期,她眉头皱了皱,又想起那半截黄纸:“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散?”
是又出什么事情了?皇帝不喜欢她,更不怎么待见裴行阙,从他这些年在周地的待遇就可见一斑。
如今楚使来,难保不会像上次一样刁难他。
但这事情,梁和滟也只是想了想,就算刁难,她也没办法闯进大朝会,而且她只是裴行阙的妻子,又不是他母亲,总不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都记挂担忧着他。
她揉着虎口,一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抬头,看向绿芽,语气温和下来:“过来,跟我讲讲,是怎么了?”
绿芽吸着鼻子:“什么?”
“眼睛都红成那样了,还装傻呀?”
梁和滟撑着头,抬手抹了抹她的眼尾,慢慢笑着问。
绿芽坐下,腮帮子鼓着,神情里的委屈逐渐显露出来:“我就是看见店里被砸成这样,心里难受,这店面,当初还是咱们自己操持的呢——那招牌,还是娘子亲自挂的,如今都被砸了。”
她越说越伤心,手撑住脸颊,蹭着眼角:“娘子也没得罪那周三公子,要说,也就当初成亲的时候,打了他一扇子的事情。就因为这亲事,娘子都受累多少了,要是不结这亲就好了。”
梁和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也不是咱们想结这亲的,本就是上面的人要刁难,这也是没办法。照这样讲,咱们一开始就不该设这蘑菇的菜。但是这是咱们的错吗?错在他们不该青红皂白刁难咱们呀,不是咱们的错,我们不该自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早知道不做什么事情的,是不是?好了,事情都这样了,我也还没断手断脚,这次招牌,我也再亲自挂上,好不好?”
她这么说着,可抬起头看向外头砸得稀烂的招牌的时候,还是沉默不语,只手指微屈,静静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
另一边,容清长公主府上,梁韶光宿醉才醒,懒懒打了帘帐,还赖着床,不愿起,昨夜侍奉的男宠捧了水来给她洗漱,她斜一眼那人,似笑非笑的,手指搭在他肩头:“这事情你侍奉得不错,只是别的事上,怎么最近越来越不得力了呢?”
她说着,极轻地笑了一声,支着手臂,喝一口温茶水。
近侍的女官目不斜视地上来,结果巾帕,抬手示意那男宠出去:“殿下,周三公子把明成县主的食肆给砸了,恰逢楚使拜见陛下,在大朝会上见定北侯,这事情被定北侯一直捅到御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