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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却说,为人君者,自当习惯孤独。

他那时以为孤独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睡在这种空旷瘆人的地方,所以他一直庆幸他上面还有个太子哥哥,日后当皇帝的苦差事不会落到他头上。

“殿下这边请——”

内官在前头捏腔拿调的引路。

他随着他拐了两拐,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大概是怕朱楷受凉,宫人只将屋里的一扇小窗开了条缝。屋里的药味积聚,仍是难掩龙榻上那垂暮之人的腐朽气息。

朱洺往前走了几步,见父亲身上围着薄薄的锦衾,正阖着双眼斜斜地靠在迎枕上。

他年幼的时候觉得父亲高伟雄壮,像一座山一样。

如今这座山却枯瘦干瘪,缩成了那螭龙纹下小小的一团。

他觉得喉头突然一阵发紧,轻手轻脚地走到龙榻一侧,也不知是该这样静静地陪父亲一会,还是该唤醒他。

他对父亲的感觉很复杂,孺慕与畏惧兼而有之。

年幼的时候他是最得父亲疼爱的儿子。他知道这种疼爱甚于父亲对他所有兄弟的疼爱,因为即便在及冠之后,他仍能留在京师里,而不必像他几个兄长那样远远地就藩。

他曾经以为父亲于他而言只是个忙碌却慈爱的父亲,直到五年前那些事情发生,他才意识到父亲在成为他的父亲之前,首先是个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帝王。

朱楷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地睁开眼。他眼珠浑浊不清,似是蒙了一层黄沌沌的黏雾。

“洺儿来了。”苍老无力的声音。

朱楷强打精神对朱洺笑了笑,垂坠的两腮微微一提,眼下的两团乌青稍显得没那么骇人。

“……父皇,您今日感觉如何?”

朱洺向父亲行礼。

他从前觉得在父亲的病榻前做这些虚礼简直可笑之极,但经历了那些事以后,他终于明白,这么做只是一个臣子在向君王表示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