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崔焕之收剑入鞘,一双凤眸锐利地扫视已然噤声的众将,在一处昏暗的角落望见了辰霜。

她避开了各执己见的喧嚣人群,独身一人侧倚在墙角,双手抱臂,鸦青的鬓发掩住了大半边侧颜,看不见神情。众人激辩之时,她亦始终不发一言,似在沉吟。

崔焕之屏退了前来议事的陇右众将,向她走去。

此时,天边日头昏沉,辰霜却沉浸从峒关撤兵归来那一夜的骤雨纷纷之中。

那一夜,战败之师入城之际,天间下起了阵雨,时而瓢泼,时而淅沥。

司徒陵将她叫到凉州城墙角下的一处荫蔽的草棚避雨。

她举头,望着如注的雨水从棚顶草垛的缝隙间倾泻而下,听见他缓缓说道:

“自我归唐,我常想起你长姐,在宫中时的模样。近日来,她甚少入我梦,入梦了亦是凭栏独泣。”

他眉目深沉,凝着一身潮湿的雨气,微微抬首望着雨幕,满眼山河空念远,本是波澜壮阔之景,此刻在雨中却呈现出虚无缥缈的青灰底色。

“我恐她因杀戮过重,在地下不得安宁,于是,我每日诵经,整理她的遗物,刚开始,不过睹物思人。可这几日,竟让我发现了她五年前写于我的一批密函。”

他犹疑了片刻,将手中的几封信笺递到辰霜手中,道:

“这几封,她提到,正是恰好五年前,峒关守城战之后。掖擎可汗从奴隶战俘营中捡回几个少年培养训练,养在帐中,亲手教他们骑射肉搏功夫。那一日,她对其中一个目光呆滞的汉人印象尤为深刻。那个男人满面血污,一出现,仿佛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一般,吓得无人敢靠近。可掖擎对他的骑射剑术犹为满意。她在信中疑虑,回鹘王庭中的汉人本是尽数归她所管,受她所济,唯独此人,掖擎可汗一直讳莫如深。”

“自此以后,你长姐再也没见过这个汉人。再后来,她予我书信,便是要我故意投奔可汗新封的义子玄王,此人为掖擎手中利器,征战杀伐四方,她深感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