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海羞赧一笑,细细描画的黛眉却微微蹙起。她抬起手,望着与他紧紧相扣的十指,眉目哀恸不已,轻声道:

“我此一生,国家事重,死且无恨。唯独,尚有少许遗憾呐。”

酒劲涌了上来,她咳出几滴乌血,溅在素白的琴弦上如泼墨山水,如万里河山。

她艰难地动了动软绵无力的身子,向东朝向长安的方向望去。祈盼的目光仿佛能穿过百座毡帐,千里草原,最终看到日光下那座恢弘壮阔的京城。

她朱唇如血,轻声喃喃,声音已低不可闻:

“陵哥,我一辈子按部就班,从未任性。今次,我想最后再任性一回。我不想按草原的礼节,与人合葬在地下。”

司徒陵重重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我带你回大唐。”

听他许诺,宴海心中安定。她一直都知道,他自小便是重诺之人,要么不许诺,一旦许诺,便是坚定不移,至死不渝。

她兀然自嘲般动了动嘴角,笑道:

“你我皆为大唐弃子。但我就是好想,好想和将军再回长安,同饮渭水,漱月鸣筝。”

司徒陵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哽咽道:

“此生无缘,但求来世。”

宴海的笑意凝在嘴角,用尽最后的一分力气唇语道:

“只求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她抚在琴弦上的手在此时倏地垂落下去,指尖的血,仍在一点一滴落在地上,恰如开出了一朵国色牡丹。

司徒陵只觉掌中一松。他别过头,紧闭的眸底,两行清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