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一瞬间感觉耳畔人潮来得格外汹涌。当所有细节被放大,湿热体汗黏贴皮肤声,衣料摩擦声,脚步声,排山倒海,强势地灌送进他耳朵。数几渺渺的微尘被推搡着溺毙深海,人与周围隔一层水的结界,闷钝之间恍惚听见披戴甲胄的护卫碰撞在一起、发出的乱糟糟的金属脆响,小孩子乱敲乐器。
有人在喊刘会刘大人,不过珀西没来得及回头。
手猛地被抽离,连带被囚禁的灵魂一起。
牵他的人穿骚包的蓝裙衫,脱离监视与桎梏后像一尾鱼纵身跃海,带着他自由徜徉人群。
没有丁点预警,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可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好像是在沉默而有力地告诉他:放轻松,不要慌,跟我走。
缺氧的人,是被拉拽在天上凌乱的风筝,定定地看,看什么都不真切,放眼望去那些素昧平生的脸流淌过模糊的余光,他有无限精力在窈窕纤细的蓝色背影上对焦。
她真的很高,是无数人眼中一只突兀的鹤,然而这只鹤不安于本分,镶珠又戴玉,在中式传统盘髻的基础上再给耳后留两绺发,学西域贵族小姐烫个卷,就为了一拉直能像牛皮筋一样弹起来,一颤一颤。那天她刚做完头发,捧着面银镜左瞧右瞧喜不自胜,转头就十分臭美地问珀西好不好看,准备睡觉的珀西抱着枕头嗯了半天,说像猪尾巴。
于是这家伙的笑容立马坍塌,鉴赏官得逞后笑得十分放肆。他从来不昧着良心说话,的确是很像猪尾巴,可谁又说猪尾巴丑了?
其实有点可爱,不过防止某些人把她的骚孔雀尾巴翘得老高,个中含义还是让她自己去参悟吧!
身后人一个惯性不稳推个踉跄,刘会刘大人终于被三四个护卫驮起来站定。
两位主子的消失已成终局,如今那张瘦瓜脸上惨淡的白是烛红也润不了色了。迎面而来无数人推挤他如逆流,而他距离视之为小命的两位主子却越来越远,回去这又该如何交代!
千里送君行,目送半丈,一丈,两丈半,在约莫三丈远的位置,那位插着珠花簪的小姑奶奶如有感应似的回首。
茫茫人海中两人正好对上眼,面对刘会张皇无措又有点卑微祈求的神情,她无不得意地挑眉,抿唇。美人一笑开颜,他是大脑当机,于是周遭的嘈杂都成了川流不息的默剧,眼睛充血死瞪她三秒,她用这三秒隔空冲刘会讲话……不对,是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