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忽里说:“你把它放出来吧。”
忽里很久没有说汉话了,还是有一点口吃:“噢、噢,好。”
班直侍卫把持盈簇拥起来,唯恐这鹰伤害到他。忽里把笼子打开,几乎是一瞬间,这只海东青跳出了笼子,张开了翅膀,足足有一人多长的翅膀。
它飞了起来,跳到了案上,持盈的桌上的纸头、毛笔、砚台叮铃咣铛地给扫了个干净。
众人要去捉它,这只鹰左右逡巡了一圈,张开翅膀,绕着房梁要冲出去。
持盈看了他一会儿,伸出胳膊喊了一声:“乌稀。”
奇怪的两个音节,总而言之,汉语里面没有这个词汇,可那只鹰不知道怎么着,收敛了翅膀,停在了持盈的胳膊上,持盈给它调整位置,最后以抓破持盈袖子为代价,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人仰马翻、一地狼藉的福宁殿,持盈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礼物”。
“这不是宗望的猎鹰吗?”这只鹰不愧是宗望攻破辽国的时候第一眼看中的神俊,虽然不像望舒那样通体洁白,可是他的翅膀大而长,背部青黑,头上有暗色的纵纹,好像一阵遮天蔽日的旋风,目光里都透出赫赫地神采来。
持盈摸了摸它的羽毛,有一点爱怜和可惜:“怎么,他不要了?”这样好的鹰,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忽里看着那只鹰停栖在持盈的肩膀上,他有一些难过,但时间太久了,他也丧失了那种悲痛。
他告诉持盈:“他、他要的,只是、只是——”
他还是改不了口吃的毛病,持盈静静地等待他说话。
“只是、他、他、他死啦!”
第119章 花开花落日复夜 惟觉新年非故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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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这几年的冬天格外冷,虽然比起他们的故乡,燕京可以称得上一句“温暖”,但雪还是没有停过,打完球回来的宗望跑出满头汗,他摘掉帽子,摸摸自己毛茸茸的头顶,问忽里。
忽里回答他:“走了。”
帽子掉到了地上,宗望没有去捡,天冷到忽里感觉宗望的头顶在冒白气。
过了一会儿,宗望说:“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忽里很诚恳地发问:“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亲自送他?”
打马球很重要吗?
宗望没有回答忽里的话,风一阵阵吹到他的头发上,他感觉自己头发上结了冰凌。
他往赵持盈的房间走,房间是空荡荡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宗望不想赵持盈走,但又不得不让他走。他害怕他凋谢在燕京的山亭,又想要彻底灭绝他的希望,让他心甘情愿地回来。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保护他,汴梁的河水不行,城墙不行,他的儿子不行,祖宗的遗德,上天的保佑……都不行。
桌上还有一枝杏花。
宗望把团成一团的被子抖开,赵持盈肯自己穿衣服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他脑子里压根没有叠被子的观念。
被子里抖落出一根枯柳树枝。
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宗望又去镜子前面翻抽屉,耳环也在里面,赵持盈是这个天底下最清廉的盗贼,来都来了,什么也不拿走。
宗望把柳树枝和耳环扔在雪地里,忽里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可以摔柳树枝呢?”这是圣物,是阿布卡赫赫女神的象征,谁扔掉了它就是扔掉了自己的福祉。
宗望不太在乎:“这一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