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了那个道士,那个道士看到她,睁圆了眼睛:“娘子是我一生中见过的第二个凤凰之命。”
郑若云问,第一个呢,是刘娘娘吗?刘清菁在没有做皇后前也是宫女,也许也会找到这个道士。
道士说:“十五年前,我曾奉大娘娘之命,为一群女子看相,见有无宜子嗣者,是时有位姓陈的娘子,命格非凡、颖悟庄重,若能怀抱贵子……”
“大娘娘太寂寞了,太想要一个孩子。所以选择了她去侍奉神宗皇帝,她果然生下了你。”若云也成了皇后,风轻轻地吹过来,“娘娘买下了她,所以要她去守陵,她就去了,她没什么好给你的,也不要你成人以后孝顺她。她愿意早早地去世,宁可你不记得她,要你只记得自己是娘娘的孩子,这样娘娘就会对你好,什么都给你。哥哥,从你一出生开始,你妈妈就爱着你了。”
他哪里来的妈妈呢,陈思恭告诉过他,那个要叫姐姐,姐姐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了爹爹把他抛下,留给娘娘抚育呢?他是被放弃的那个,他是被不要的那个。他在娘娘的膝下长大,生命中的哪一个瞬间,他领悟了一个词语,叫做“相依为命”。他来纾解娘娘的寂寞,娘娘来安慰他的孤弱。
原来妈妈是爱他的。
真好的消息,绝妙的消息,希望若云不要再骗他。
“大家都爱着你,哥哥。”若云捧着他的脸颊,擦擦他脸上的泪水,“你不用强求大家都来爱你,因为本来就是这样的。那天在紫宸殿开宴会,我看你那样憔悴。你退位了,又叫人关着,从前对赵煊也不好,我怕没人爱你,你……你要难过的。可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哥哥,其实我一直等着你来,和你告别。”
她的话开始语无伦次。
盛夏的宁德宫是燥热的,这里曾经是道君皇帝未登基前的府邸,名义上来说,道君皇帝总有一天会住回这里,只等着这里修缮完毕,可修缮的工匠下辈子也不会来的。
若云应该住进女主人的院子里,但赵煊没有让。
皇帝的班直侍卫列开两侧,道君皇帝的嫔妃们惊恐地散开,若云走进女主人的院子里,坐在秋千架上,近乎一种挑衅,她问赵煊:“这架秋千是不是比坤宁殿那架小多了?”
她知道赵煊要来做什么,无非是要她出面,去延福宫探视“道君皇帝”,假装他只是生病了,而不是被掳掠走了。
这是不可能的,她宁可持盈在金营的消息公之于众,也不能让他失去身份,一旦延福宫的“道君皇帝”身份得到她的认可,赵煊就能操纵他的身死,一年,两年,谁还会记得她的丈夫在千里之外?
赵煊的神色很平静,不管她色厉内荏的挑衅:“他在金营呆着,就算三哥打回来,我输了,他也难逃骂名。”国难当头,竟然勾结外人,哪怕天下曾经是你的又怎么样?
郑若云回敬他,她完美的继母面具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反正她和赵煊有了血海深仇:“那也比隐姓埋名的好。”
赵煊沉默,知了聒噪地乱叫。
持盈爱听美言,爱听奉承,爱把自己放在世界的中心,要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爱着他,他要变革一切,让世界因为他发生改变,他要自己的美名与江山、碑文、丹青万年寿长。
他应该是,不愿意被胁持者出去,然后又作为一个傀儡重登宝座的。
郑若云坐在秋千上,王静和的秋千。
知了,知了,知了——
若云问他:“你真的会吗?”
赵煊说:“我会。”
若云提醒他:“他对你不好。”
赵煊沉默了,他回答若云:“你太贪心。”
他只要一点点的好,一点点的爱就够了。
若云被这个答案的隐藏含义震慑了,她从秋千上站起来,秋千一动一动,击打在她的小腿肚,赵持盈和王静和两个人曾经一起坐在这个秋千架上吗?也许赵煊就已经在肚子里了。
若云说:“你疯了。”她瞪大了眼睛,可她忽然很放心,她走向延福宫探视丈夫,遇见了合真。
合真穿着宽松的衣服,她问合真什么时候生,合真说是三月份或者四月份,如果晚一些的话,也许会和哥哥一个生日,赵煊微微地笑,若云也微微地笑,赵煊跟合真保证,他说到时候,爹爹一定会来给你的孩子起名字的。合真就点头,她和赵煊其实不太亲密,可除了兄长,她找不到别的依靠。
他俩坐在一起,若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赵煊让郑若云自己挑一个时间去死,但不能很远,也不要搞得声势太大,可以先开始生病,然后死——作为她配合赵煊作证的答谢。赵煊也不想让她死得很难看,这样会引起合真的怀疑,养母害了生母,这种事情她没有必要知道。
“我打算挑在九月份死。”若云说,“有一段时间我很后悔,我觉得你本来就很爱我,我不用告发王静和,你也不会忘记我,就像刘玉柔、刘玉华那样。可就是干了这件事,导致了我的下场!我害死了她,她的儿子给她报仇,所幸你没有给我孩子,这些仇怨就此了结。我放心得下你,只是有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