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隐约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已命九哥监国,这事不必改。”
持盈摇头:“监国是监国,皇太弟是皇太弟,不一样。”
赵煊即使知道持盈在激他,也忍不住道:“我膝下已有子嗣,爹爹难道不该立谌儿?”
持盈冷笑道:“赵谌算上在娘胎里也不过一岁半,我朝一岁半的太子,我想一个也够了。再说了,赵谌是我的孙子,孙子哪有儿子亲?我爹爹、你大爹爹神宗皇帝驾崩时,我六哥最长,也不过十岁,正是主少国疑。宣仁太后便要拥立皇太弟,是我娘娘力止方罢。我六哥少年时曾生大病,而医药不继,你以为宣仁怎么不给他看病?”
向太后要立哲宗皇帝,太正常了,哪怕哲宗皇帝还有亲娘也一样。王弟即位,她就成了皇嫂,立刻会被赶出权力的中心。但对于宣仁来说,孙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
赵煊给他擦油的时候,用指尖在他的指腹上掐了个月牙:“爹爹圣德,远过宣仁,怎不自己出临百官、重掌太阿?”
持盈摇头:“我厌了,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亦不欲再做皇帝。你弟弟若能孝顺我,便孝顺,不孝顺我,就放我在延福宫里死了便罢。也许延福宫也不叫我住着,叫我去宁德宫也行。你妻、子,我在一日,便看顾一日,也算不辜负你;若不在时,你自求他们多福吧。但我想你要是出事,谌儿也难保住。”
太祖皇帝传位给太宗,他的儿子怎么样了?
赵煊沉默片刻:“爹爹这话说的,便打定主意我赢不过完颜宗望,会死在战场上?”
持盈道:“你凭恃什么?你以为宗磐给你通气,你就高枕无忧了?定州和燕山只隔着四百里,他知道你是定王了。”
河间、太原、中山,三镇都是军事重镇,但为什么偏偏要中山边上的定州?
他知道你是定王了,那就是说……
“他也知道‘赵定倾’是谁了,你甭管他怎么知道的,你有人通气,他就没有?至于死——”
“我倒不觉得你会死。”
他也不要赵煊给他擦油了,只用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手,生漆化成了一点灰色的痕迹,他告诉赵煊:“你活着才好,完颜宗望当初给我开了什么价?你不会比我便宜的。”
他爱怜地摸一摸赵煊的头发,亲一亲他的眉心:“你去吧,去得好,任他开多少价,爹爹都把你赎回来,只怕你弟弟要不愿意。”
被他说的好像妇人离婚以后补贴前夫那样。
更厉害的还在后头,持盈袖口的销金纱滚过他的额头:“爹爹还没凑够钱时,你就得在宗望手底下呆着,你叫他看我情分上,对你好些,不许再给你吃饺子了,知道吗?只是他们那里常吃猪肉,吃饭,你爱吃羊肉,吃面,这可怎么好?但你多少吃一点,撑到爹爹赎你,好么?”
什么狗屁的情分!
赵煊僵着声音说道:“我就束着手任他抓么?”他不会跑么?
持盈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说的是!”
赵煊听他的认可,也没有半点的开心,内心又是一突。
果然持盈绕到屏风旁取出了一长串珍珠腰穗,莹莹绕在胳膊上,又拿剪子剪碎,珍珠四下迸开来,持盈把它们拢到盘子里,又往外喊人。
持盈吩咐道:“取官家战袍与络子条来。”
赵煊道:“你拿络子条干什么?”络子条是取来络缝钉珠用的,可以叫珍珠牢靠地钉在衣服上,络子条本身又有诸多的花样,也是一种新奇。
可持盈别说钉珠子了,他连穿针都不曾学过啊?
侍从见赵煊不曾开口阻拦,便跑出去捧了战袍,持盈接过那件战袍,又将络子往上比一比。
赵煊简直求他了:“爹爹干什么来?”
持盈微笑道:“给你在战袍上打个珍珠络缝。”
赵煊正疑惑不解的时候,持盈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刚才是我狭隘了,官家讲,自己并不会束手叫他抓,我想也是,官家长着腿,怎么不会跑呢?只是官家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买东西连还价亦不会,又学了一肚子大道理。我怕两兵交战的时候,官家连驴车都不好意思抢人家的,想了想,还是把珍珠钉在官家衣服上,到时候官家就把珠子剪下来和人家买吧,记得好声好气的,啊?”
他在灯底下穿针引线,但其实线穿了半天都没穿进去,他又叫人进来给他穿,穿好了,可他并不会钉珠子,就叫人拿下去钉:“这么几颗珍珠也够了……记着,要买驴,不要买马,驴快,马慢。大名府离定州五百里,你快的话,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赵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