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位是持盈给的,也只有持盈能从法理上废除他。
持盈盯着桌案上的一盏灯出神,他理智上知道赵煊做得对,可是,可是……可是什么!
持盈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房间里的沉默像一只巨大的手掌,把他的喉咙攫住了。
杨均跪在他面前,持盈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可他不起来。
持盈心里更是一个打突。
这样的跪拜近乎于一种死谏,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持盈干脆就直截了当地问他:“官家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杨均也接得很快:“道君真希望官家接您回去吗?”
他那样年轻,问话的声音这样清脆,理直气壮。持盈有一种恼羞成怒的脸红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杨均高声道:“道君的双龙印就在废帝的诏书上,天下见之!主上仁孝慈俭,未有过行,道君轻言废立、引狼入室,天下怨望尤甚!”
持盈申辩道:“诏书非是我本意,我今日才醒来,不意有此事!”
他有些落寞地补充:“我教子如此,有失义方之训,天下怨望,我当受之。可诏书一事,请你在官家面前为我陈情。”
杨均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忽然偃了声气,他原本打算痛骂面前这个昏君,反正天高皇帝远,持盈还能把他怎么样呢?持盈最好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最好跳脚,最好口不择言、破口大骂,这样他就可以……
然而竟接到了这样服软的话语。
杨均恨恨地质问他:“今日之事,难道不都是因为道君您当年偏爱嘉王所致吗?道君当年纵容臣下动摇东宫,不意有今日吗!”
他的父亲杨炯,就因为持盈的偏心被流放到了沧州。
持盈命嘉王提举神霄玉清宫,又为了让这座宫殿配得上爱子的身份,对它大加修葺。
赵煊听取他父亲的意见,入宫请皇帝不要大修宫观。持盈说好,太子知道节俭,是一种美德。
可是转头,他父亲就被流放到了沧州!
杨均告诉他:“这里是濮阳。”
持盈知道。
“黄河就在外面。完颜宗望攻打了这里一个月,都没有打下来。守城的官员、将士,谁也不敢跑,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然而三天前,道君您的印信就盖在献城的诏书上——”
持盈垂下头去。
他的印信被赵焕拿走。
为了掌控权力,他多次使用御笔,绕过枢密和中书行事,他的双龙小印比玉玺还要出名,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赵焕。
这枚印就盖在纸上,兵不血刃地,让宗望获得了濮阳城。这一座离黄河最近,最近的城池。
他在攻打围困了这里一个月,最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因为他手上有皇帝的父亲!
灯火烧烤着持盈的脸:“我身陷敌营,掣肘官家,难道不应该更让我早回?”
几乎是哀哀的求告了。
杨均跪得笔挺,仰脸望道:“道君知道金人开了什么条件吗?”
持盈将视线拔起来,看向面前这个人,他代表着赵煊的意志前来,持盈通过他的每一处表情,每一句话,来判断赵煊的意志。
他在心里说,可以谈啊,有什么不能谈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两国谈判就是——可是为什么要谈,为什么要和宗望谈?
赵煊已经和宗磐通信,宗磐要杀了小皇帝自己登基,怎么能允许小皇帝的亲叔叔有灭国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