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到窗前,李淮依靠在一边,折扇搭在肩上,扇面晃了几下。

起风了。

翌日早朝后,赵岐和言时玉同时到明宸宫。

李淮端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吩咐宫人搬来椅子,让他们坐下。

言时玉拦住一位宫人,朝李淮拱手道:“陛下,臣想坐另一边。”

“陛下赐座,言大人别忘了身份。”赵岐面色铁青,毫不掩饰对言时玉的厌恶,用力地甩了下衣袖,转身谢恩后坐到椅子上。

言时玉闻言神色未变,仍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视线低垂;后面的宫人诚惶诚恐,抬着椅子不敢乱动。

“既然言卿想坐另一边,那就去吧。”不顾赵岐愈加难看的脸色,李淮温声下令。

“谢陛下。”言时玉起身,抬手指了个位置,满脸冷汗的宫人放下椅子,躬身快步退出去。

赵岐看不下去他的做派,朝李淮的方向侧身,压下心头的怒气,开口道:“陛下,以后下朝后,老臣会来教导陛下一个时辰,相信假以时日陛下就能处理朝政,不必事事与言大人商议。”他话锋一转,转头看言时玉,“说起言大人,老臣听说昨夜你把章亮带走了,还吩咐他家人以生病为由告假。言时玉,你好大的胆子!”

李淮并不惊讶,言时玉做事一向雷厉风行。

“下官是遵照陛下的旨意抓人审问,赵大人耳聪目明,想必也清楚章亮做过什么吧?”言时玉冷冷道。

见赵岐神色凝滞,李淮心中了然:章亮应是做了违反律法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怀疑或者知道。

“江南水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下赈灾银千万两,由章亮的堂兄负责押运,真正用到江南的银子不足五百万两,还有一多半银子去哪儿了?”

言时玉云淡风轻地讲出涉及五百多万两银子的大案,赵岐的脸色更难看,双手重重地按到膝上,欲言又止。

“原来那些银子刚出了京城就被人藏到山里,前几日被运进章府。昨夜臣去抓人,顺便把银子找到了。五百八十万两白银,铁证如山,章亮也认罪了,不过臣以为此事并不简单,章亮官位不高,资质平平,不会是主谋。臣本想再细细审问,章亮却突发心疾,不幸身亡。”

李淮半信半疑:“心疾?”

言时玉:“这是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论,臣问过章亮的家人,大约从朝廷决定拨款赈灾开始,他就夜不能寐,心事重重,问他也只是回答事情太忙。仵作推测章亮的心疾就是由此而来。”

这么巧?

李淮微微皱眉,五百万两银子叛他死罪绰绰有余,他本人也很清楚,有胆子吞下这么大一笔钱的人,却表现得如此担忧,实在不合理。

胆子这么小的人还敢把这比钱藏到家里,更不合理。

言时玉怀疑主谋另有其人不无道理,可能章亮对主谋的恐惧远大于对死罪的恐惧,再加上他正在被审问,于是突发心疾。

“两位大人对主谋是谁有无头绪?”李淮稍微往前倾身,平静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

赵岐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殿中,拱手道:“陛下,臣的确怀疑过章亮,但因没有证据,暂时未向陛下禀明此事。至于主谋……老臣无能,暂时毫无头绪。”

“赵大人不必自责。”李淮温声道,转而看向言时玉,“言卿。”

“臣也暂时毫无头绪。”言时玉回答。

李淮若有所思:“此事慢慢调查,当务之急还是将赈灾款送到江南,尽快用到百姓身上。”

“昨夜臣已命人连夜将赈灾款送出去。”言时玉淡淡道。

“有言卿在,朕安心了。”李淮勾唇一笑,赞许又深情地注视着他。

“陛下谬赞,臣不打扰您与赵大人了,臣告退。”

言时玉离开,赵岐的脸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轻松了,眉目染上一层慈祥的柔光,语重心长道:“陛下,老臣一向心直口快,有些话尽管说过多次,今日还要再说一次。”

他颤巍巍地跪到地上,恭敬地朝李淮行跪拜大礼。

“言时玉狼子野心,绝非良臣!老臣看得出来,抓捕章亮一事,陛下并不知晓全情,亦不知言时玉私下对朝廷命官用刑审问。先帝在时,老臣数次劝其不要过分信任言时玉,可先帝记着言将军战死沙场,对老臣的话置若罔闻。陛下年轻聪慧,想必也能看得出言时玉是何为人。老臣恳求陛下提防言时玉,不要过分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