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贵与崔骥征均鲜少在宫内用火锅这等市井之物,不免有些局促,又听朱厚炜身后内侍丘聚道:“二殿下怜惜二位风雪日奔波,特意嘱咐尚膳局备下这锅子……”

眼看着他们又要行礼,朱厚炜赶紧道:“我自幼爱吃锅子,今日也不过嘴馋,可巧现下大雪纷飞,你我师生三人围炉叙话,岂不快哉?”

崔骥征早已饥肠辘辘,又学得两眼昏花,闻言赶紧道:“谢过二殿下美意,请殿下先动筷。”

朱厚炜笑笑,让身后的丘聚为二人各盛上一碗汤,那汤是用猪骨或鱼骨熬成,又放了枸杞黄芪等中药,颇为温补鲜美。每碟菜量并不大,食材也就是寻常羊、鸡、鱼等,只是所有肉都切成薄片,虾剁成了虾蓉后捏成了球,在热汤中浮浮沉沉,确如宋人所言“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

“不愧是尚膳局,就是比我府上做的更有滋味些。”崔骥征食指大动,身后布菜的宫婢几乎都赶不上他下咽的速度。

“食不言。”靳贵出声提醒,崔骥征心知忘形,悄悄吐了吐舌。

又是不言不语地一阵猛吃,靳贵老当益壮、崔骥征初生牛犊,再加上火锅忠实拥趸朱厚炜,几人竟然将十几盘菜都扫荡干净。

崔骥征摸了摸滚圆的肚子,舒服地只想叹气。

一旁的朱厚炜却对靳贵正色道:“学生对术算颇感兴趣,可否请先生教我《周髀算经》?”

崔骥征:“……”

【第二卷:波澜】

第一章

开蒙前总觉得长日无聊、岁月漫长,开蒙后许是有良师益友相伴、经史子集相逼,反而觉得日子充实而有意义,也不觉得荒废无趣了。

自上次张乳母事后,撷芳殿已被朱祐樘整顿一新,又有信得过的宫婢晏清代管事务,上上下下也算是井然有序,让朱厚炜省了不少心。

他几乎以为会这般岁月静好到地久天长,常常忘记了物换星移、人事更变。

这日朱厚炜从书堂回来,又做了算学的功课,把玩了一会鲁班锁,想着什么时候画个图纸,做个器件试试,突然发现往常在身旁伺候的晏清不在,于是开口问道:“晏清去哪里了?”

“殿下竟不知么?”丘聚不似巴图鲁那般沉稳少言,却擅察言观色、打探钻营,宫内外的事就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朱厚炜深知消息之重要,只要不犯忌,也就随他。

“怎么?”

“听闻马上要放归部分宫女,晏清姑姑也在其中,现下她正在中宫谢恩呢。”

朱厚炜一挑眉,“晏清今年也有二十了吧?若是能提早出去,也能寻个好的去处,这是好事。”

满清千不好万不好,宫女满二十五岁即可出宫婚嫁,可在明朝并无遣散宫女的定制,全看皇帝心意。他印象里除去先帝遣散过三次,似乎前头几个皇帝并无太多遣散宫人的记载,有的宫女幽禁一生,最终还会落得个殉葬的结局,不过与此相比,和生理残缺、心理扭曲的宦官对食才是生不如死。

胡思乱想间,晏清已从坤宁宫回来,仍是本本分分地行礼,但面上仍多了些喜色,夹杂着微不可见的忐忑。

朱厚炜心知她是害怕自己用顺手了想将她留下,便出声宽慰道:“还未恭喜你,请起罢。”

晏清闻言才放下心来,再看自己从小带大的小殿下已有几分少年模样,不由眼圈一红,“此去怕再无相见之日,奴婢舍不得殿下。”

朱厚炜忍不住莞尔:“说什么傻话呢?待你出了宫,成了自由身,何处不可往?我就藩后,你也可去藩地看我,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酒,这不就再见了?可此次机会难得,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晏清许是想起了这些年在宫内的心酸苦楚,不由喜极而泣,又听朱厚炜道:“终身大事,你爹娘可有盘算?”

晏清红着脸道:“有一老实本分的远方表弟,一直未娶在等我。”

朱厚炜闻言自是高兴,又打趣了她几句,想了想亲自往坤宁宫走了一趟。

除去晨昏定省,他平日极少往内宫走,张皇后不由诧异,“什么风把咱们的朱梦溪吹来了?”

朱厚炜小脸一红,“娘还是勿拿我取笑了。”

“今日莫不是为了你那宫女来?怎么舍不得她走?”张皇后美目一转,也知他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