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抛下一切试图逃脱这个家,谁知道兜兜转转,出走十多年,梦里最常梦到的地方却还是这里。

梦里总是夏天,因为能闻到茉莉花的味道。她坐在窗台下,绣着出嫁要用的床单和枕套。鸳鸯戏水,蝴蝶成双,都是吉祥缱绻的图案,保佑她嫁得好郎君,一辈子恩爱无恙。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小孩子的笑声,于是好奇地站起来张望,等坐下的时候,绣绷变成了缝纫机,铺满了蕾丝和彩色的雪纺。“嗒嗒嗒,嗒嗒嗒”,踏板声轰轰,她就这样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眼泪又不住地往下落,盼盼奇怪自己今天怎么了。在欧洲那么多年,哪怕是过得最苦的时候,她都不曾流过泪。今天回到上海这一路,这眼睛里的龙头却像是坏了一样,止不住地往外头淌水。

当然,梦里除了这间房子,还有“那个人”。

盼盼攥着手绢走到窗边,轻轻开窗户,探头往阿宝家的方向望去。

阿??x?宝的家在西边的弄堂转角处,一根灰色的电线杆边上。太阳已然就要彻底西沉,耀眼的彩霞也从橘红色转为了粉中带着些微的蓝色,晚霞破开云层撒下最后一道针茫,在盼盼的鼻尖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盼盼咬着嘴唇,蹙起眉头朝西边看。

阿宝家二层的小楼也是黑洞洞的,不知道是已经没有人居住,还是跟刚才老邻居说的那样被限电了。她和阿宝在日本发生的那段露水情缘盼盼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就连双凤亚非都一无所知,只晓得她在日本老公死了之后就去欧洲留学了。

阿宝那么孝顺的人,他爷爷既然一心想要出国,想来应该全家都移民了吧。有了美国的大房子,上海的房子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

想到这里,盼盼的心蓦地一抖,手里攥着的白手绢落了下去。

手帕飘飘荡荡,像是一朵柔弱无骨的茉莉花,轻飘飘地落到一双棕色的皮鞋旁。

“啊呀……”

盼盼低声唤到。

皮鞋的主人见到地上的手帕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