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栐言闻言钻出马车,松了松因为长途跋涉僵硬的筋骨,车夫看柳承午自觉接替过他的位置掌控住马绳,便抬起手朗声行礼,
深秋叶落,虽天气已入寒凉,但林间仍有无忧的鸟雀在婉转鸣叫,彰显出一派充满生机的闲适宁和。
他们先前的约定就是到山底,之后的山路确实不归四合殿负责,柳栐言有样学样地伸出手,与这位轮替了好几手的车夫回礼告别之后,柳承午便用劲一抖缰绳,朝着山中那间阔别已久的小屋继续行进。
其实何止是不辛苦,能像这样既没有任务也不受刑罚,每日只需要看守屋子照顾花木,实在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安闲日子。
而在这声声啁啾之中,有一名黑衣青年正悄无声息地隐伏在深僻的树影里头,他目光冷凝,神色专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条被杂草枯叶半掩住的狭窄山路。
经过马不停蹄的奔波,等柳栐言终于靠着软垫熬过颠簸,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山头,离收到信竟只过去了两日时间,车夫在山脚的路口令马停住,他跳下车舆,转身向柳栐言禀报,
“柳先生,我们到了。”
静默间有羽妃头小雀停落在树梢,睁着乌圆的小眼睛左右张望,它离青年不过短短数寸,但却完全没有发觉身侧还有旁的活物,只惬意地在枝头停留了一会,就又抖擞着欣长光亮的尾羽飞走了。
这般日复一日,枯燥乏味,若是换作常人,怕是只会觉得难以忍受。
他在此地呆了将近八个月,从春到夏,从夏至秋,足以将这片属于新主人的地界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很轻易就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躲藏起身形,尽职把守着通往主屋的唯一路口。
更不要说主人在出门前几乎没有下达命令,反倒嘱咐他们打理好平日所需的住所餐食,最后甚至连那四合殿用来控制影卫的,本该每月一赐的解药都尽数交到他这个领头手里了,于是慢慢便让五人像被卸去了枷锁一般,哪怕值守时未曾散逸懈慢,心境上也不由松快了不少。
可惜最近几日,这种平静却被骤然打破,卯金目不转睛地注意着来处动静,双手则在不知不觉间略微收紧。
卯金当然知道自己所为其实希望渺茫。
虽然他的暗令不知为何没有作废,能够如愿通过四合殿送出信件,可要在偌大的江湖找到主人并非易事,卯金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往阁外联络,自然也就没法确定需要多少时间。
更何况这信就算真的送到了主人手里,对方也未必会在看过内容后选择返回,毕竟从来都只有主人支使下属来去,何曾有下属反过来左右主人行程的道理,卯金对此心知肚明,也已经为结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远处出现奔急的马蹄声,听着似有人正驱车向着这里逼近时,这名影卫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卯金呼吸微顿,很快又在控制下放得轻缓,让自己与四周融为一体,他耐心隐匿于暗处,仔细聆听着由远及近的声响,直到那驾马车碾压过落叶闯进视野,能够看清赶车人是当初跟着下山的暗卫,而坐在他身边的正是主人之后,卯金才终于收敛起戒备,转而从隐蔽的藏身处一跃而下,垂首跪在道路一侧。
他的武功在柳承午之上,埋伏时又竭力消去自身的存在感,因此在主动现身之前,都不曾让专心赶路的原暗卫察觉出异常,柳承午从余光捕捉到动作时徒然一惊,忙用力拉拽缰绳令马车停住,他下意识伸手去护主人,但被他当作敌人提防的青年只是压低脊背,朝马车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方向,对着柳栐言恭谨行礼,
“属下卯金,拜见先生。”
而就这么一个照面的功夫,柳承午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只是他尚未排除对方威胁,也就没有立马放下警惕,倒是柳栐言记不住人,还没能给卯五对上名号,他瞧这青年委实脸生,便一边打量一边确认,
“你就是卯金?那封信是你写的?”
卯金这几日特意更改过轮值安排,就是担心主人会因为信件感到不悦,在回来之后迁怒到最先遇见的影卫身上,他对自己会被问责一点都不意外,闻言只低伏下`身子,肃然应道,
“是,属下僭越,请先生责罚。”
他表现的十分驯顺,然而柳栐言只是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显然已经对影卫请罪这一套习以为常了,
“无妨,起来说话吧。”
这过于宽和的,与预想完全不同的态度让卯金有些错愕,从未站着回过话的影卫略微迟疑,但很快就压下不必要的顾虑,沉默地听从了主人的命令。
或许是他照做的太过顺当,本以为要拉扯一番的柳栐言眉梢轻挑,几乎都快佩服起这人的胆量了,
“说说看,这么急着让我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