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山间柳 飖今 3198 字 22天前

他如遭重击,似是终于理清自身处境,惊悸之下又猛然抬头去瞧主人神色,结果却在看清后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因为剧痛难忍,男人的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煞白的脸上冷汗密布,甚至瞧不出半点活人该有的血色,他明明正在哀嚎,拼命大张的嘴中却诡异地不曾发出人声,只有如同濒死的粗重喘熄通过剧烈起伏的胸口断续传出,令不经意撞见这一幕的人遍体生寒。

他的承午染过血,

可那总是温和待他,耐心纵容的主人却一反常态,只站在原处不肯应声,柳承午心神一凛,这才迟疑地低下头去,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被血迹沾染的指尖,以及地上那两个不省人事的身影。

“公子,您这里如何了?”

柳栐言就被这出乎意料的情形骇住,当即无法动作地僵在原地。

好在这个紧要关头有个声音试探着冒出来,单钰扒在门口,谨慎地往里头探了探脑袋,她被柳栐言遮挡看不清全貌,便不太确定地在后头询问到,

柳栐言微微颦起眉间,总觉得那动静听着和他同事掰手指玩时的弹响有点像,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往下移过视线,这才注意到柳承午手底下还按着一团萎靡的黑影,这会不知为何猛烈挣动起来,倒让柳栐言得以看见他的面孔。

她这一插话,总算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令柳栐言得以摆脱过于紧张时身体自发出现的僵直状态,他用力喘出一口气,可算有精力去想眼下的正事,便头也不回地使唤起对方,

“单钰,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姑娘陡然得到指令,不由迷茫地咦了一声,偏生公子的言辞不容置疑,听起来多少还有些急切,她便连门都没来得及踏进去,忙在回过神后一边应是一边赶去寻那医箱,柳栐言快走几步来到柳承午身边,却刻意避着视线不去看他,只低声呵斥,

“让开。”

他甚少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待柳承午,于是那人便遭不住似的狠狠一颤,却咬紧了牙关并未出声,柳栐言从余光瞥见柳承午身形微晃,但还是如常驯服地遵从主命,安静地往旁边退撤开好一段距离,心里不免生出些沉闷的涩痛,然而当他一撩衣摆蹲下`身去,仔细诊查起地上那两名昏厥的伤者,就因为自己摸到的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分不出心思为柳承午的反应难受。

柳栐言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在那两人的胳膊上反复按压过几遍,这才确定他们上臂中的肱骨,以及前臂中的桡骨和尺骨,全都被人用外力给生生震碎了。

不仅如此,二人的手掌血肉模糊,本该完好的指甲已然被人尽数拔去不说,就是手指上用以活动弯折的指间关节,也被不知由什么东西削制出来的寸长短签刺了个对穿,而一边各九处,一双手便整整钉了十八根,就算柳栐言有原主的知识,可以想办法挽救一二,在没有条件开刀的情况下,这两人的手也差不多算是彻底废了。

医箱常用,又被柳栐言放在明面上,是以不过片刻就让单钰寻着了踪迹,她不敢耽搁时间,连忙抓起医箱疾速赶回客房,可刚一进入,就发觉里头的气氛有异,居然比先前离开时还要沉重压抑,心里不由突突打起鼓来,单钰抱着木箱子,一边偷瞄低敛着眼睑直直站立的柳承午,一边畏畏缩缩地挪到柳栐言身后,

“公子,您的药箱…”

柳栐言闻言收回正在诊脉的手,转而从单钰那儿接过医箱,他翻找出用来稳护心脉的药丸喂二人服下,才告知单钰作为信物的玉牌放于何处,面色沉冷地吩咐到,

“你拿玉牌去找卦阁,若是不行就找沈傅珉,让他们叫几个口风严实的大夫过来,给这两个人处理一下伤口。”

“啊?但是您…”

单钰在近身后终于看清了地上两人的惨状,饶是她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也极少见识到这般狠劣的酷刑,当下多少有些惴惴,因此在听到柳栐言的要求时便愣了一下,差点想要反问公子自己不就是大夫。

所幸她还没真的问出口,目光就落到了公子的手臂上,后知后觉的想起公子身上还有刀伤未愈,想来并不适合亲自动手,单钰不敢细看地上二人的伤势,又惊于公子语气中的严厉,哪怕不明所以也只能叠声应下,转身任劳任怨地给柳栐言跑腿去了。

单钰这一走,本就不大的房间马上又陷入难言的沉寂,就如她猜想的那样,柳栐言手上带伤,活动起来多有不便,而现下大抵是心绪起伏的缘故,反而疼得更加厉害,不停从伤处传来阵阵钝痛。

即使除去这点不谈,柳栐言前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城里的普通大夫,治疗脱臼骨折是手到擒来,但要让他平心静气地面对这种程度的刑伤,却是十成十的强人所难了,柳栐言最后看了看眼前这两具算得上是半废了的躯体,沉默半晌才回避地闭起眼睛,心情复杂地站起身来。

他在给这两人诊脉时就发现他们虽受尽折磨,但却未曾伤及根本,甚至还被人渡进过内力帮忙周转,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心中的抵触就变得愈发明显。

毕竟柳承午下手之狠,从指往肩寸寸折断,显然没给他们留下过任何能够治愈的机会,再加上柳栐言还亲眼目睹过其中一人昏死又疼醒的模样,于是用内力相护与其说是好心,倒更像是为了延长时间,防止他们会因承受不住轻易死去。

何况在这之上,柳承午还点了二人的哑穴,像这样严刑拷打却不让出声,便连一句审问都算不上,纯粹就只是给他们动用私刑,怎么看都是在泄愤罢了。

屋内见血不多,可柳栐言就是觉得鼻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铁腥气,搅得他直犯恶心,柳栐言忍耐着喉间几欲干呕的感觉,慢慢看向站在阴影里的柳承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