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恐怖游戏里的玩家, 更像是即将赴宴的宾客。
一层无形的燕尾服笼罩在他的身上, 他的领口挺阔, 每一道褶皱都恰到好处, 他穿过精致的地毯,绕开簇拥的神色各异的人群, 从觥筹交错之间错身, 毫无留恋地朝着自己预想中的方向昂首阔步。
仿佛没有任何人, 任何事值得他的半分注意。
他本该如此。
这一切,本不会与江秋凉有关。
或许相比于站在身侧的人, 人群中投去或者羡慕或者淡然的目光的陌生人, 这个角色更加适合江秋凉。
江秋凉不明白自己心底的难过为何会在此刻泛起。
就在他打算移开视线的时候, 凌先眠突然毫无预兆地偏过头, 对上了他的目光。
像是十七岁那年的相识,故事总是从不经意之间的一瞥开始的, 让两个本来不相干的人,从此产生千丝万缕的复杂情感。
“想问什么?”
还是凌先眠先开了口,他对上江秋凉些许猝然的目光,眼中有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的笑意。
“没什么,”江秋凉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想要关心凌先眠的伤势,“我只是觉得,这条通道好长。”
凌先眠转过头,通道无尽的黑暗映照在他的眼底,化为了一点散不开的黑点,他唇角的弧度缓缓抚平,恢复到之前死水般平静的状态。
“等待,是个很迷人的命题。”凌先眠很深地吸了一口气,背脊线陷下去,“在你眼中,等待是怎么样的?”
前路漫漫,江秋凉开口:“对于很多人来说,等待代表着某种希望的延续。在现实中,身陷囹圄之时,等待是一条避无可避的必经之路,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们会等到自己想要的,甚至在他们的预想中,通过等待得到的结果甚至可能超于他们的预期。”
凌先眠点头,却道:“但你不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江秋凉很轻地笑了一下,算是一种认可:“难道你不是吗?”
凌先眠不可置否。
“不同于大部分人,有少部分人认为,等待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不过是无端的消磨和无为的奢望而已。”江秋凉说道,“在等待过后,爱丽丝会找到梦游仙境的入口,罗切斯特会等到他的简·爱,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不过这些太过于偏向于理想主义了,现实中的悲剧是不容忽视的。历史是要人推动的,其中埋着数不清死不瞑目的灵魂。可怜无定河边骨,总有人终其一生等待,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的人生成为了一场笑话。”
凌先眠问:“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和你有一样的观点?”
“游戏的设定。”江秋凉直截了当点出重点,“你的游戏以悲剧结尾居多,说明你认可甚至渴望加重现实的悲剧性。开局很重要,你的第一个世界设定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在漫长的等待之后,迎来的却是死亡,你从一开始的基调就体现了你的性格。你喜欢用童话来表现世界的设定,童话中美好结局的不在少数,所以你对剧情线侧重格外明显。”
凌先眠赞同道:“很精彩的分析,那么你认为,这个世界对应的童话故事是哪个?”
江秋凉摇头:“不知道,至少以现在的线索而言,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凌先眠挑眉:“我以为,你至少会说说几种可能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世界关键性的一幕还没有出现吧?”江秋凉回之以一眼,在凌先眠眼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刚才是怎么知道往哪里跑的?”
“很简单,”凌先眠似乎早就知道江秋凉会问,“这是个双人游戏,锁本来就是要配钥匙的,不然锁的意义是什么呢?它们是分离的,可是即使远隔千里,也无法否认它们相配的事实。你猜的不错,天花板确实是障眼法,一端放锁,一端放钥匙,合作开锁的过程就像是地板和天花板之间的相逢,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或者,”凌先眠继续道,“你会更喜欢另一个能解释所有问题的答案。”
“什么?”
“实践是出真理的唯一标准,”凌先眠说,“我都经历过。”
江秋凉无语:“后一种确实更好理解。”
“所以我可以给你剧透,”凌先眠望向前方,只见漫长的道路末端终于出现了一扇门,“快到尽头了。”
在微弱的光线下,这扇门其实很模糊,大半隐没在无边的阴暗之下,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口被月光照耀的水井,随时等待着,等待吞掉迷途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