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侦仲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是我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每一滴血里,都有我的痕迹。”
“你听说过天生犯罪人理论吗?”江侦仲那张狰狞的脸离得很近,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剜出他滴血的心脏,“我们是一家人啊,你知道遗传吗?行为有遗传性,你天生就是和我一样的人啊……”
江秋凉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指尖紧握的地方泛出了不正常的苍白。
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紧绷的手背。
江秋凉倏然从影片的剧情中惊醒,他低下头,发现是凌先眠有右手食指的指尖敲了敲自己的手背。
“在想什么?”
凌先眠的音量很轻,语气柔和,看向江秋凉的时候,他的半张脸在黑暗之中,半张脸在被电影的光照的透亮,像是刚刚从影片里走出了的人。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盛了些许笑意,宛若夏日酒吧浸在威士忌里的碎冰,有着沁人的温柔。
江秋凉陷入其中,移不开视线。
“你相信龙布罗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吗?”江秋凉突然没有任何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和电影没有太大关系的,毫无来由的,枯燥的问题。
凌先眠闻言,却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
“我不信。”
凌先眠许久之后才回答,他的语气很沉稳,没有半点敷衍:“据我所知,从犯罪学的角度来说,后世学者对于龙布罗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多持批判态度,连龙布罗梭本人都在后期的著作中修正了自己的观点,认为犯罪除了先天因素,还会受到非先天因素的影响。从逻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从个别到一般的推理缺乏严谨性,不能保证必然的正确。总之,这个学说有很强的时代印迹,是学说进步的台阶,而非终点。就我个人而言,是不敢苟同的。”
很学术的辩解。
江秋凉的眼睛却有些酸涩,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不经意抛出去的一个小石子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水花。他没有想象到,自己随口的一个问题会得到这样上心的对待。
江秋凉故意装作认真去看屏幕,忍住了自己憋红的眼睛,才能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你的回答很官方。”江秋凉假装漫不经心。
“我还有不官方的回复。”凌先眠也去看屏幕,两个人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余光中都只有彼此,“我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基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身,这些都是一出生就定下来的。但是这是我们的终点吗?我认为不是这样的,除了父母之外,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去活出自己的想要的生活。”
“相比于先天,或许后天更重要。”凌先眠笑起来,“比如我遇见了你,爱上你,你会让我决心改掉以前一些坏习惯,面对之前不敢面对的难题,变成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自己。”
“能够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屏幕的光太亮了,江秋凉眼中水光一片。
被自己捏疼的左手被凌先眠轻轻拉过来,凌先眠低头,与江秋凉十指紧握。
“我认定了你,就是你,不会再去看别人。”凌先眠郑重道,“我会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伤痕和痛苦,你要信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热的液体划过江秋凉的脸颊,无声滴落在江秋凉的右手手腕上。
画面在眼前水波潋滟,男女主的对话隔着千山万水。
那时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坠入湍流之中的濒死之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握住凌先眠的手是唯一的浮木。
一旦松手,他就会掉下去。
江秋凉闭上眼,任由胸腔内的情绪翻涌,用力回握住凌先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