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的热气源源不断涌上来,恍然让人忘了一窗之隔的寒冷,玻璃上的玫瑰趁着无人注意,悄然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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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国家美术馆。
许恙站在毕加索展区门口,踮脚观察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兴奋地对身边的江秋凉道:“真够疯狂的,我来奥斯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和国内老头老太去超市抢打折鸡蛋一样热闹!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食粮吗……哎,秋凉你去哪?”
江秋凉扫了一眼贪吃蛇一样的队伍,深感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个极大的错误,但凡出门看一眼黄历,上面必然有一行清清楚楚写着“不宜出门”。
想了一下自己跟着许恙挤在人群中缓缓移动的感觉,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我去别处逛逛,我怕精神食粮没吃到,先把自己活活饿死。”江秋凉对着依依不舍排在队伍尾端,不知道何时才能啃上一口精神食粮的许恙摇了摇手机,“有事电话联系。”
不知道是不是人都在毕加索展区门口排队,别的展区倒是难得清净不少。
就连最为赫赫有名的《呐喊》,也只有两个人驻足观赏。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导游,正在轻声用英语和身边的游客讲解那幅画的来历。
“《呐喊》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作品,一共有四个版本,其中有三幅收藏于挪威的博物馆,初代蛋彩木板画创作于1893年,就是您眼前的这一幅,第三版彩粉木板画创作于1895年,在2015年在纽约拍出了近1.2亿美元的高价。画作中的地点是奥斯陆峡湾,蒙克用极度夸张的色彩和线条表达了心中极致的情感。这幅被称为表现主义绘画代表的作品,传说是蒙克一天晚上和两位朋友……”
为了保护画作,美术馆的灯光进行了特殊的处理,那位游客深陷在灯光找不到的昏暗处,正在安静地听导游的介绍。
导游说到一半,手机震了两下,他按掉了电话,正准备接着讲解,电话那头的人又锲而不舍打了过来。
“抱歉,有个紧急的电话。您先自己参观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游客点了点头,没有吭声,等到导游走了,过了许久,他还站在那幅《呐喊》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看背影,长得很高,背挺得笔直,一头的黑发,江秋凉没有细看,估摸着是个亚洲人,日本?韩国?还是中国人?单凭背影不能确定。
江秋凉远远等待了几分钟,那人竟然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看来论对艺术作品的痴迷程度和许恙有得一拼。
闲来无事,左右要消磨时间,江秋凉缓步踱到画作前。
“偷偷告诉你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流利的英语从江秋凉口中流出,尽管四周无人,他还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质地像是柔软的丝织品。
“这里,旋转的橘色云彩这个位置,”他右手食指虚指画作的顶端左侧,“有一条浅浅的铅笔印,是研究人员使用红外线时意外发现的,写的是挪威语,意思是‘只有疯子才能画得出来’。而挪威国家博物馆于2021年证实,这行肉眼不易看出的铅笔字是蒙克本人在完成画作后补上的。”
“据说《呐喊》创作出来时,蒙克在柏林已经早有名气,而在奥斯陆,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这幅画的展出让他遭到了巨大的非议,很多人以此质疑他的精神状态,一次研讨会上,有个医学生当众指出,《呐喊》足以证明蒙克本人有严重的精神障碍。蒙克的家人有抑郁症,在压抑的家庭环境和外界压力下,蒙克给自己的画作添了这么一行字。”
游客听着江秋凉的讲解,抽出原本随意放在口袋里的手。
江秋凉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气息。
“你是挪威人?”
华丽的伦敦腔,尾音像是玫瑰悠扬的尾调,融化在美术馆的寂静里。
“不,我是中国人……”
江秋凉话音一顿,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我以为你是本地人,你对这里好像很了解。”
那人直接用中文说,他上前两步,江秋凉看清了他的脸,心跳倏然错了一拍。
“……凌先眠?”
江秋凉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无暇顾及。
站在他面前的凌先眠穿着剪裁得体的大衣,闻言挑眉,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怎么,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