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把没有前因后果的开场白冲得很淡,水汽浸润了情绪。
可是听到这一句话,江秋凉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从前读过的一段话。
——就让料峭的春风为一早就等在门口的彩蝶吹开耶路撒冷的第一朵玫瑰。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不动声色的浪漫,比枯燥乏味的呢喃更富有灵魂的穿透力。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江秋凉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缺乏所谓值得追忆的光辉岁月。
值得遗憾,他的人生轨迹在进入这场游戏之前乏善可陈,曾经的他毫无怀疑,这样趋势会一直进行到他迟暮合眼的那一刻。
来人俯视着江秋凉,在夏夜的雨幕中,在昼夜颠倒的暴雨和惊天动地的火舌前,他的眼中只盛一人。
过膝的宽松毛呢大衣罩着高领的针织衫,马丁靴不沾雨滴,一个银戒指穿过纤细的银线,悬挂在他的心口,就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傲气的精致。
一身阴沉的黑色,完美衬出高挑的身姿,却也让他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江秋凉很郁闷地发现,面前的人比自己高。
还足足高了小半个头。
说不出的胸闷。
“惊讶?”
来人微微眯起眼,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惊讶于这局游戏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玩家吗?”江秋凉眉眼上挑,目光凌冽,“还是惊讶于你的拙劣伪装,唐迟?”
远处的竞技场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陷入火海的断壁残垣轰然倒塌,浓烈的黑雾从了无生气的街道路面上升腾而起,攀爬着抓挠在竞技场的残肢上,一路冲破天际,转化为乌云,直直压向小镇。
亮光在眼前延伸,街道上除了伞下的两人,早已空无一人。
“有意思,你什么时候怀疑他们是假的?”
来人漫不经心调整了一下伞柄,落在伞面上的水珠顺势向低处倾斜。
“一开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这么简单?”
“假设很简单,结论是步步得出的。这个世界通关率这么低,却没有一个人死亡,本身就是悖论。正如你说的,他们对于生死漠不关心,并没有实质上帮助我通关。到地下室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推断出镇民有异化游客的倾向,假装镇长的萨洛蒙一开始把我们定位成游客,为什么地下室的只有一块黑布?整个游戏过程中,我从没有触碰过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于是我做了一个测试。”
江秋凉伸出指尖:“我试探了一下陈婶的温度,你猜如何?”
“是冰冷的。”
“对,是冰冷的,这个游戏设定本身刻意留下了漏洞,这也是这关通关率这么低的原因之一吧。玩家初到人生地不熟的游戏,本能会去投靠其他的玩家。完全死路一条。”江秋凉偏开视线,望向竞技场的方向,“到了这里,已经足够印证我的猜想了。当然,我有一个更为大胆的设想。”
“愿闻其详。”
“一个天才游戏设计师,目前看来还存在某些方面的强迫症,是不会允许笨蛋玷污他的游戏的。所以他会在正式的游戏开始前,会设计一个考核的关卡,淘汰掉大多数的选手。”江秋凉突然看向了来人,“我猜……‘噩梦斗兽场’并不是正式的世界,而只是一个进行筛选的新手教程。”
“哈——”来人拖长了调子,语调颇有些慵懒,“果然很大胆。”
“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想,这样的设计师不会允许外人进入自己的游戏,是什么理由让你出现在微不足道的新手村?”江秋凉问,“大设计师?”
“你很聪明。”来人眼中是一览无余的欣赏,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秋凉,“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
“谁和你是一类人?”
一阵风呼啸而过,带着狠意的决绝,来人从容不迫地用左手挡住了挥出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