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夏衍刚抿过一口清茶,正准备将茶碗搁回木案。闻言,他的手腕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茶碗底部磕在冷硬的石案,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夏衍淡淡道,抬手合上盖碗,将茶面上的涟漪尽数掩盖在黑暗之下。
待侍卫走后,夏衍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从肺腑中长舒出一口凉气。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为了把程燕冰从青丘的十魇地牢中捞出来,夏衍几乎动用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人脉关系。但那人是被冠以“诛杀女君”之罪的谋逆极犯,就算是他以百代功名、万世殊荣威逼利诱,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夏衍亲自临朝求情,却过不了十六位长老之关。他又私下里找人通融,凡是青丘之中德高望重之辈,他都提着价值连城的礼物,一家一家地登门拜会。
任谁也料想不到,一向孤高冷傲的国师大人也有携礼登门、俯首相拜的时候。
只是夏衍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自从他听到程燕冰重伤而返,双目失明的那一刻起,便彻底乱了方寸。就像此刻手边的这一盏清茶,涟漪迭起,再难消弭。
在尝试过所有方法均无效后,夏衍痛定思痛,在一月明之夜提笔拟奏,通宵写出了一纸《恨罪书》。书中所陈,大致为程燕冰弑君犯上、大逆不道,今被桎梏于十魇地牢,却死不认罪,全无悔改,夏衍憎恶逆臣至极,愿在私牢以氏中秘器——魂刺鞭使其招供、认罪伏诛,云云。
此书陈情激愤,字字句句皆在痛斥罪臣,维护青丘。正好彼时程燕冰在狱中不发一言,也让长老们着实头疼。
于是白洛、幻容、慧真等几人就在朝上会了个意,允下此事。
他们所定将程燕冰从十魇地牢转入夏衍的私牢“静室”之期,恰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