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扪心自问,谢玉台对于这件事的本身还是抱有极高的敬意的。
它象征着两具孤离的躯体通过肉身达到灵的交融,它充斥着如赴死亡的猛烈力量,又因新生命的可能诞生而暗含希望的隐喻。它让两个坠于爱河的人无比沉沦,又因过分清晰的碰触而无比清醒。
谢玉台很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在春秋殿做了十二载的花魁。
但与那些在勾栏中越来越麻木的伎伶不一样,谢玉台每做过一回这事,就对此愈发珍重一分。他曾听闻,有荤伎在花牌后记录下所有的次数,诸如“六月初二,第五十六次;七月二十三,第八十五次……”,诸如此类。数字越小,价钱越高,而最终过三百次者,一夜只需一个铜子儿就能买走。
谢玉台并不认可这种“明码标价”的勾当。他以为,无论为人为妖,从不是失去了第几次,而是得到了第几次。
每一次,他都会有新的体悟,能从灵魂中感受到更澎湃的、更深刻的激荡。
探索另一具与之相契合的躯体,又何尝不是在与自己交流。
谢玉台任凭自己的神识回绕在往昔中,手上无意识地挑捡合适的细木枝,捡够几十根,就缠几束草茎将它们一一串起。如此反复之后,木枝成了木帘,几块木帘又拼成了完整的席,虽然尚不能跟沉香榭中的云竹凉席相比,但也至少有了一种“承载”的样子。
这张席面,将在不久的未来托着自己与段冷,抵达极乐的云巅。
而只凭它承载的话,仍旧太过冷硬。在青丘时,水叶总是会在夏日的竹席上铺盖一层透纱羽毯,这样既能保留席面的干爽,又不失柔软。
而今幽深狭长的峡谷地缝中,散落着不少秋雁的落羽。谢玉台从斑驳枯叶中把它们扒拉出来,再一层一层地绑缚在木席上,也终于让冷硬的深棕色有了些温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