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
他想。
也不知道这样的心理活动是在向谁解释。
他最后回了一句“玩得愉快”,唐颂妈妈没细看,接过手机放回了床头。
“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出院了。”沈光霁起身,想给唐颂妈妈把靠在身后的枕头平放好。
唐颂妈妈却握住了沈光霁的手,温柔地抚摸他掌心干燥的皮肤。沈光霁掌心宽大、十指修长,但却很粗糙,跟唐颂截然不同。
她不喜欢。
“你爱小颂吗?”唐颂妈妈问。
这个问题太突然,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疑问。
沈光霁下意识皱起眉,一个虚假的“爱”字卡在嘴边,难得没能把戏演完。
唐颂妈妈又问:“假如你们私下保持联系,这句光霁好吗,为什么会来问我呢?你们根本不联系,对吗?”
沈光霁说不出话来,或者说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沉默半天,最后说出口的只有:“您愿意听实话吗?”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安静到走廊的脚步声像做了放大处理。
直到第三次听见脚步声远去后,沈光霁看见唐颂妈妈艰难地摇了摇头。
“光霁,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叹了口气,抬手摸沈光霁不自觉皱起的眉心,“我很自私,让他幸福了,却对不起你。”
这话和沈光霁自小以来的观念相悖,他没明白。
给他吃给他穿、供他上学、培养他学美术,甚至出国留学,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做到这种地步不应该是自己感恩戴德吗?所以唐颂说什么他都答应,多过分的要求都不拒绝,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即便他那么不愿意。
这样想着,唐颂妈妈果然没办法抚平沈光霁的眉心了,她收回手,又一次把手机拿在手里,眯起眼睛,反复看和唐颂的聊天界面。
“你还好吗,光霁好吗?”
总是重复的话。
唤醒她许多往事。
她当年和唐颂父亲是开放婚姻,两个人自由恋爱,却互不干涉,结婚证领了,却没举办婚礼,直到唐颂出生,双方父母才第一次在病房会面,第二次是唐颂的满月酒,这也是最后一次。
唐颂父母在婚前就决定要一个孩子,不论男女,一个就好,不是为了家庭完整,而是需要一个新生命在他们老去以后替他们处理后事,这是经过双方商量后彼此认可的事,也是唯一的目的。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十月怀胎让唐颂妈妈对产房里那一团小小的生命产生了无法忽视的感情。
她对唐颂非常好,到了溺爱的程度,唐颂得个小感冒都像要了她的命,大概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根本原因与爱无关,她想要弥补。而唐颂父亲跟她正相反,处处严苛,要求极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也齐全,只是都极端。
唐颂刚上小学那年,父母就分开住了,各自的生活习惯不同、饮食口味不同、工作性质不同,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继续相处。归根结底,他们在一起的原因里,有过爱只占据一小部分,更多是因为双方家庭都是开放性婚姻,难得一见,错过就再难寻。
唐颂有时跟爸爸住,有时跟妈妈住,取决于当天放学谁来接他。小孩对此没有太多表示,反正父母都对他慷慨,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满足。
直到他再长大一点,才开始问爸爸:你带回家的人是我的新妈妈吗?
他班上单亲的同桌是这样告诉他的,说自己的爸爸给他找了个新妈妈,同桌担心新妈妈对他不好,为此每天都很难过。
爸爸告诉他不是,他没信,转头又去问妈妈:爸爸那里有新妈妈了,妈妈,你这里会不会有新爸爸?
这事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她也不会为感情难过,何况感情早就没了,扯张证,要个孩子,打发所有会过问这件事的有关的无关的人,病了有人照顾,老了有人送终,这才是理想未来。
但和唐颂的出生一样,这也只是原本的打算。
有了唐颂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