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帝的角度可以这样想,站在储君的角度也能这般顺从皇命。但是,站在皇后一族姜氏的角度来说,太子不能不顾及母族。尤其,他的母族是当朝丞相,权臣中的权臣。她还是那句话:没有姜氏就没有淳勉如今东宫的位置。
欲望与野心在这对母子之间已经无需掩藏了,皇后神情淡定,就如同是在话家常一般地问道:“你父皇昨日与你说了什么?”也许是还在顾念母子亲情,她目光看向他的膝盖,用不太像关切的口吻,关切地问:“你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你父皇为何要罚你?”
“母后难道不知吗?”淳勉心中渐凉,他叹息着反问皇后。他不信她会不知道他昨天与皇帝说了什么,毕竟在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耳目。
皇后知道吗?她哪怕知道也不会告诉他的。用一脸的惊讶与狐疑,她好笑地回应:“你与你父皇说话我怎会知晓?你呀,别学你父皇那套打哑谜的伎俩。若是对外人这般也就算了,可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能如此。”
她要他听话,要他顺从,淳勉知道。但,皇帝也是要他听话,要他顺从。他们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立场,夹在中间的淳勉就像是在不停地被拉扯撕裂,痛苦不已。
“母亲想听什么?”淳勉是不会多说了,眼下的局势对姜氏很不利。皇帝对姜氏的防备与介怀已然是到达了临界点,稍有不慎,人头落地。
他不能对不起他的父皇,也不能对不起他的母族,更不能对不起北冥。如此,他只能选择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抗下,咽下。
“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皇后的‘他’指的是皇帝淳衡。她目光里的柔和在逐渐消退,替代的是她的精明与狠厉,显然她现在很不满意淳勉的态度。
淳勉不知要如何回应,他沉默地看着他的母后,心里的为难与苦楚说不出。但他还是期盼她能对他多一点关怀和善意。
“母后,有一句话儿子自知是不应该说的,但今日还是要说一下。”他不想看姜氏出事,决定提醒自己的母亲,“莫要走皇贵妃的路数,因为你我都知赵氏早晚都会成为父皇刀下的魂。”他在点皇后,莫要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这算是羞辱吗?皇后一向看不起赵氏,无论是从两人在后宫之中的地位,还是出身来看,赵氏在她的眼里不过就是皇帝一时兴起提拔起来的狗而已。当她一向看不上的东西被她尊贵的儿子提起来与自己相提并论时,心头的怒火就像是一把足以燎原的火油,浇得她咬牙激问:“你是在警告我吗?”
“不,这不是警告。”淳勉看得出他将皇后惹怒了。可就算是惹怒了又如何,他要做的是保住姜氏。“我是在提醒母亲,切莫被眼前的利益和权势遮住了双目!姜氏能有今天不是靠猜测圣上的心意,也不是靠在朝堂之中的周旋争斗,而是为民为国的治国辅佐之道!”他急切地解释,试图唤醒母亲心内的仁善与良知。
如果皇后还是当年刚刚嫁进宫的少女,她肯定会认可淳勉的这番慷慨之词。很可惜,她已经不是了。年轻时所看到的正义表象早已被腐化的内里侵蚀得干干净净,她眼中所见的只剩那些行尸走肉般的恶灵。
对,在这深宫之中与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能逃过恶念的吞噬。再好的人,一旦踏进权力的旋涡,那便就再也不是人了。即便是有回头之心,可来时的路早就坠断在了悬崖之下。
瞧着满腔愤慨的儿子,皇后笑了,她嗤笑他单纯可爱。“你说说,到底是愚笨更可惜,还是善良更可恶?”
见他不发一言,她便收起上翘的嘴角,怒目骂道:“我说你没有用,你就是没用。哪怕是给了你尊贵的出身,让你有了储君的身份,你都不会好好把握不说,连辅佐你的母族都不能在你身上讨要到半点光来!”似是如此恶言都不能解她心头的恨,她嘲笑冷哼,难听地评价道:“你只会扯后腿,一点儿成事都干不出来。”
这是对淳勉的全盘否定,从出身到人格,从里子到面子,淳勉在母后的口中一无是处。他不知他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能让她这般辱骂,也不知她是怀抱了什么样的念头能对他说出这些诛心的话来。
他还是不说话,皇后对于他低头不语的姿态很是生气!“如若早知你是这般不成事的,还不如就让那姓赵的儿子来做太子!”
淳勉冷眼看着母后骂他不中用,他不清楚她是否能看到他在滴血的心?他不是圣人,他是她的儿子,是个人呐!母亲对他这般漫骂,不体谅他的难处,对他也毫无关心,可他却还是不能看她一步步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