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看向了远处,而眉头上的‘川’字让曹生也想起了他最不想回忆的那个故事。“庆幸我哥在那个时候已经举家离开了上海。”他喃喃回应,好像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样。
“你哥哪怕在上海也没用,你连个全尸都没有,他怎么替你收尸?”杨奇喉头缩紧,想起了太多悲伤的故事。“不在的好,见不着也就不会太难过。最多就是想起自己有个兄弟死在上海沦陷前夕,是个救国的烈士。”手指装作不经意,轻轻略过眼角,他觉得他现在特别感性。
一口烟再次吸入,他忽然呵呵笑了两下,转换情绪说:“都过去了,你现在挺好的。”他拍上曹生的肩,感叹人生的奇妙和无常。
过往的记忆再次翻涌,它像是暗藏在海平面下的惊涛,当石头抛下,千层浪随即就会把人吞噬。曹生将骇浪压入心底,他舒出一口气,说:“是啊,你现在也挺好的,不是吗?”想到后来杨奇去了滇缅,他便疑惑询问:“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去滇缅边陲,我以为你会回南京。”说时,他把随身带来的空罐头递给杨奇充当烟灰缸。
“我凭什么回南京?”杨奇哼笑了两下,接过空罐头,抖落烟灰,道:“要知道,我的位置是你哥哥曹彦当初打通关系后才弄到的。曹彦离开上海后,谁还卖他面子?外加上,你曹二少爷战死沙场,我这个草根是彻底没了靠山背景,当然就只能等着被发配出去。”
古往今来,社会都是现实的,没有任何人会是凭空出现的幸运儿。如果有,那一定是背后有人想要把他包装成幸运儿的样子给世人去看。其背后的目的和原因,也一定不会轻易道予人听。
杨奇自认为他没有资本去成为那样的角色,因为他背后没有利益。当然,成为炮灰也是必然的自然规律。这不是认命,是认清现实。
曹生知道杨奇去南京的故事,他也很遗憾最后没有帮到他。“算了,不去想了。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时代,并且,又重生在了这个最好的时代里。”他是感激的,也是知足的。
“是啊,这是最好的时代。”杨奇赞同这句话。他吸了一口烟,放松笑了一下,恭贺说:“祝贺你即将成为人夫,抱得佳人归。”
“别说我了,你不是有钱青嘛。”曹生意有所指,他故意感叹他们俩兄弟兜兜转转两世,最后还是在上海。
她会是他的佳人吗?杨奇听着钱青在厨房咋咋呼呼说这说那的声音,他吐出烟圈,带着深深的笑意,回应:“我的运气还真不赖。”
“加把油,她挺不错的。”曹生掏心窝子说话,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能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你们饭后喝茶吗?”姚璐璐烧了一壶开水,她从厨房出来,走到阳台那边问他们。当一股烟味从阳台飘进来时,她忍不住皱眉出声:“曹生,你背着我抽烟了?”
不能让好兄弟背锅,杨奇赶紧转过身,举起他手里剩下的半支,答:“是我在抽。”他看了眼曹生,拍了拍他的后背,讲:“你去和你太太喝茶去,我抽完这半支就进屋。”
曹生进屋了,杨奇没有跟进来,钱青端着泡好的红茶走到客厅。她向阳台那边看了两眼,便就被姚璐璐调侃,问她在找谁呀?
“我没有找谁呀。”钱青赶快收回目光,她把四杯茶从托盘里端出来,为自己继续解释:“我没什么人要找的,璐璐你不要瞎说哦。”
曹生早就看穿她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假装不经意地讲:“杨奇在阳台,他说一会儿进来。”担心说杨奇抽烟会惹钱青反感,他便主动隐去了这一条。
钱青坐下,淡淡地‘哦’了一句。
姚璐璐瞥了她一眼,吹了吹茶杯里冒出的热气,啧啧嘴说:“某人脸上风平浪静,心里一定在翻起千层浪吧。说不定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要自己千万不要表现出在意的样子,要淡定,要高傲。”
“姚璐璐,你这几天都很烦人诶!”钱青不耐烦地看向她,憋着一口气,她忍耐说:“要不是你明天要做新娘,不然我一定要和你吵架!”
相比较钱青的跳脚,姚璐璐就淡定很多了。她翻过去一个眼神,佯装无辜地问:“我说你了吗?没有吧。我说的是‘某人’。”
“聊什么呢?”杨奇抽完了他剩下的半支烟,端着装了烟灰和烟蒂的空罐头进屋。
曹生把属于杨奇的那杯茶推到他边上的空位前的茶几上,回答:“在谈论‘某人’。”注意到对方手里的空罐头,他指向厨房道:“快去丢了它,过来喝茶清清口。”
也就是喝完一杯茶,时间就到了晚上9点,他们不再续杯,打算今夜就先散了。除了曹生今晚会留在这套房子里,其他三人都要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