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了,赶紧进去。”刘长青不知道这位少帅夫人到底是犯的什么‘病’,走路总是磨磨唧唧,并且面孔上的表情也是一愣愣的。不知她到底是知冷了,还是知热了。
“哦,好。”商彤霁被喊叫回神,她赶紧收回目光,跟着刘长青进去。
里面的人都穿着白大褂或是护士服,她这一身剪裁合适的深色旗袍倒是显得突兀了。可能是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们都没工夫去在意她的不一样。
“妹子……”一声嘶哑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并且带着一下黏腻的触碰。
黏腻的触碰是温热的,商彤霁的手腕在感受到这一下触碰后,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那个叫她的人。那个人除了眼睛鼻子和嘴是露出来的,他满脸都是纱布,纱布上还渗透着血水。也许是怕被炮弹炸开时的滚烫气流所灼伤的皮肤会粘上衣服从而导致感染,他的上半身没有被子,也没有衣服。倒是他的大腿以下,盖上了一件已经被炸得有些发黑发烂的军装。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将手腕上的血用另一只手擦去。蹲下身子,她尽量让自己的头靠在他的枕边,这样好仔细地听清楚他要说的话。
那人发现有人和他说话了,他便努力侧过脸,提着一口气,问:“劳累妹子帮忙看看……看一下我的腿……它还……还……在不在?”
顺着他说的话,商彤霁的目光看向那双被军装盖住的腿。她突然搞明白了,为什么军装会被盖在下身,而非上身。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想去帮忙看看,但却害怕。她害怕自己看了后会做噩梦,也怕坏结果会让他失望。
“在呢,你的腿好着呢!你好好地养,护士给你换药不要怕疼,过几天你就下地走路了。”刘长青接替商彤霁,回答了那个士兵的问题。同时,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她,将她拉到堆放医药的地方去说话。
“他让你看,你就给他去看?你还真当他不知道自己的腿都炸没了?”刘长青压低嗓音,凸着眼睛厉声与商彤霁说。
商彤霁挠了挠发痒的头发,震惊地问:“都……都没了?”尽管她知道战争残酷,但她在身临其境时还是会有迟疑和无措。看着刘长青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刚刚露出犯难的神情,那样会影响伤兵的求生意志的。
“对不起,我没有经验,给刘医生添麻烦了。”她识相地道歉,暗叹自己还是见得世面太少。
刘长青没工夫在这里做心理工作,他指着帐篷门口的推车,问:“夫人的胆子大不大?”
什么胆子大不大?商彤霁没听明白,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刚刚装了尸体的推车在搬运好尸体后,上头摆满了断手断脚。她吓得面色发白,头皮发麻,赶紧连连摆手后退,果断地承认自己胆小,道:“我不行,我干不了分拣手脚的工作。”她记得秦汉嶙在出防空洞的时候吩咐过要给死了的残尸拼凑全乎。
“这没什么可害怕的,我们是要给活人接手脚。夫人要是愿意,你可以抓紧时间帮忙把能匹配上的挑出来。毕竟,能接一个是一个。”刘长青想劝说她干这个,因为她干不利索护士清理包扎的活,也干不了医生下刀缝合的工作。
“是跟着上手术台吗?”商彤霁在刘长青的解释下,心理接受程度稍微好点儿了。只要不是给死人弄,她还是可以壮一壮胆子的。
“不,在手术台边上。”刘长青看她没有再拒绝,便就从身后的医药品里捧了一堆东西让她拿着。“夫人把消毒药品拿着,你跟着我们的护士长一起处理残肢。记得,无论找不找得到匹配的手脚,一定要做好消毒工作。这样,我们缝合处理伤口也可以快一点。”说完,他就把她推了出去。
不同于商彤霁那边‘热火朝天’的救死扶伤,秦汉嶙这里的气氛是剑拔弩张。他与钱正康面对面地站着,且冷声嘲讽问:“钱司令还好吗?”
钱正康摆正帽子,戴上白手套,装傻回答:“多谢汉嶙的关心,我没事儿。”
“你是没事。空袭的时候你跑得比兔子都快,连人影儿都找不到。”秦汉嶙不客气地回怼,满腔的愤怒就要爆发。
“汉嶙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钱正康也不客气地回怼,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把你带来的钱和武器都守住了,这些难道不重要吗?”
“是,重要。钱司令要的可不就是这些东西嘛。比起把这仗快点儿打完,让兄弟们早些回家过安生日子,钱司令应该更看重你想要的东西吧。”秦汉嶙几乎是在撕破脸皮,今天的悲剧已然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