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比想象的宽广,没想到那么小的一扇门中竟会有如此广阔的空间,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似乎都很难碰到墙和边界。
我到底在哪里?
比琉卡忍不住问自己,是否他正在做梦,或者早在昨晚那场林间死斗中已经殒命,眼下不过是灵魂抛弃了肉体正在踏入通向亡者之国的道路。
可是九骨的心脏还在跳动,呼吸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地持续着。
比琉卡继续往前走,渐渐的,他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无论多用力地踩踏地面,得到的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在这片无尽的死寂中,忽然有个声音传入耳中。
比琉卡凝神倾听,咔,咔,咔,是铁器敲击木头的声音。
他试着找出声音的来源,越往前走黑暗越稀薄。
他发现自己走在一片虚空之上,脚下影影绰绰出现很多人影,像祭典日那天的广场,但影子不是虔诚的人群。再往前走一点,他看到了神像,数不清的神像在空洞的地下静默而立,仰起头凝视着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像的姿态,似乎每一个都痛苦而烦恼,伸展着双手想从深渊中逃离。
比琉卡转开视线,告诉自己都是幻象,就像无名之主的血带来的幻觉一样,一切怪异的现象都是不存在的。他再往前走,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气味,像木头燃烧的味道,带着几分香甜。他觉得这个气味有点熟悉,和他闻过的每一种味道都很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气味犹如丝带绕过身体,那种敲击声陡然间变得近在咫尺。
比琉卡看到,就在刚才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棵树。
这棵树没有枝叶,干枯憔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矗立在黑暗中。一个穿着皮毛短衣的人站在树下,正握着斧子一下一下地砍着树干。
他背对着比琉卡,看不清长相,只有一头漆黑卷曲的短发随着砍伐的动作有规律地晃动。
比琉卡走到他身后,那实在是一种深沉的恐怖,因为他早就意识到其中的诡异,一不留神就会被幻象吞噬。他的生命不重要,但他不能草率地决定九骨的生死。
“你是谁?”比琉卡问。
那人头也不回,仍旧按部就班地砍着那棵不堪一击的枯树。可奇怪的是,明明每一斧子都那么用力,枯树却始终岿然不动。
“我是砍树的人。”
“为什么砍树?”
“因为树枯死了,枯死的树不该再静立于世间。”砍树的人问,“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最重要的人受伤了,我想救他。”
“怎么救?”
“有人告诉我可以。”
“什么人?”
比琉卡想说是带他来这里的小乞丐,但周围却根本没有那个小鬼的影子。他把他骗进这片古怪的黑暗,得来的却只有一个绝望的答案。
比琉卡看着枯树和伐木者的背影。
这是另一种信仰。
他对自己说,是不同于高高在上的女神教派的另一种宗教,看起来既邪恶又恐怖,但惟有这样的神才会与死亡并存。女神带来的是生命和肉体,克留斯神掌管着死亡和灵魂。
“你们的神可以救他。”
“你知道我们的神是谁?”
“是不朽之神克留斯,他掌管死亡和湮灭,收取亡者的灵魂。”比琉卡说,“救活他,无论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砍树的人停下来,反问道:“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比琉卡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过一瞬间的犹豫,冲口而出的回答是他对唤醒另一个生命的极度渴望,像失控的推车一样直冲下陡峭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