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忽然一挑眉,语带不满,“只是怎么又有齐王的事儿呢?如今你母亲住在齐王府上也真是的,别人的岳母,他瞎起什么哄!”
千扬没听他白话,只觉恼怒。上回在齐王府,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她不觉同那位阮夫人有未尽的前尘,往后也不愿再有牵绊,这是在做什么呢?要说她也真勇猛,竟然直接上宫门喊话,换谁有这胆量?只是她今日连宫门都敢上,明日指不定要往哪出衙门闹事,她不怕传出去没脸,可少不了要齐王打点善后,她不想给他添这种麻烦。
官家久不闻她答话,只以为她是不愿意,忙说罢了,“你不想见就不见,她若是再来,朕就请她上崇德楼边上的庑房里喝一天茶,临宫门下钥了再好生送走,用不着你烦心。”
千扬却说见吧,“把话说清楚也好”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闪过去道人影,张牙舞爪的可怖形状倏地从窗上掠过去,吓得她直往后缩,“什么人!”
官家卧在她腿上,什么也没瞧见,细问她,她却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戴幞头是个内侍,冲人龇牙咧嘴”
一个影子,怎么看得出龇牙咧嘴的?官家心有疑虑,可她前所未有地大惊小怪,想必真是吓得不轻,忙传人进来问是什么人在外头。
潘居良听完困惑极了,“回官家的话,适才没人呐,臣就在廊下站着,眼都没霎一下,什么人都没瞧见。”挠了挠头说:“别不是野猫?也没可能呐,勤政殿这么大点儿地方,日日都有人巡察,别说猫了,连耗子都没有一只”
“怎么可能!”千扬颤着声音分辩,“我瞧得周正,那人有鼻子有眼的,哪会是野猫?”
那就更奇怪了,潘居良再三保证,“娘娘安心,真没人,谁有胆子在勤政殿里乱来?”扫眼却见官家连连给他使眼色,立时心领神会,躬下腰去告饶,“娘娘先别急,臣这就下去查明白,殿门早落锁了,里头的人一个都跑不脱,定能查出缘故。”
官家肃着脸赶他走,“赶紧去彻查!要查不明白,你这内侍丞也别做了。这可是勤政殿,什么人都能混进来装神弄鬼,岂不将朕的性命都玩弄于股掌间?”
潘居良连连告罪,即刻领命退下去查人。千扬半天回不过神,官家又怜爱,又觉好笑,她这么个浑身长刺儿的人,竟还会怕成这样?
不过正好,官家名正言顺地揽她入怀,柔声安慰她:“怕什么,有朕在呢。就算有宵小,也是冲着朕来的,置九族性命于不顾,总得刺杀朕才够本儿吧,对付你这小小一个昭仪算怎么回事儿?”
官家天马行空地瞎掰扯,千扬却并不觉得安心。她隐隐有预感,或许真的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原也不信这个,西兰成天在她耳边神神叨叨,她只一笑了之,可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
她深深吸气,却仍止不住哆嗦,官家握住她的手直皱眉,“怎么这么冰?真吓得狠啦?”捂了半天仍暖不起来,官家无奈替她想法子,“酒壮怂人胆,不如喝两杯酒吧?”
这会儿千扬肯定什么都说好,官家便叫温了酒来。修长细巧一把执壶,她三两下就嘬完了,倒完最后一滴,还拎起来往他眼底下晃一晃,“还要。”
官家看得愣了,觉出无上趣味,便又给她传了一壶,递过来时故意沉下脸来告诫她,“慢慢喝,别呛着了。”
她乖顺地点头,小口小口喝了一半,觉得饱了,酒盏一推就往罗汉榻上躺,还抬腿蹬他,“您往边儿上靠靠,别挤我。”
这个人!怎么这么有趣儿?官家乐得不行,俯低了来逗她,“这下不怕了?还认得朕是谁吗?”
“一口一个朕,谁不知道您是谁啊?”千扬皱着眉去推他的脸,“你是周延邺,周延邺很啰嗦。”
都说酒后吐真言,官家没想到自己在她那儿就落下这么个评价,一时十分受伤,“除了啰嗦,你觉得周延邺他还有什么优良品格?”
榻上的人一双妙目转悠了两圈,咕哝道:“周延邺他心地好,手段还成,口舌灵巧。”
“你挺识货啊!”官家一下就来劲儿了,热血沸腾地翻身跪在榻上,一边胳膊使力,勉强支在她上方,“张千扬,你说实话,想不想念朕的口舌?”
可她竟然说不想念,“口舌灵巧,话太多了。”
官家顿时苦恼起来。这就有些难办了,她一时灵敏一时糊涂的,说的话还能不能作数?能不能做得了自己的主?等明天清醒后,不会说他趁人之危吧?
官家正在天人交战,她却忽然伸手抚他的脸颊,一双明亮的眸子定定望住他,“多谢你,周延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