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一惊,“王爷是怀疑,雒娘子与昭仪娘娘同出一母?”
齐王没作答,只沉吟道:“昭仪生母出身陈留阮氏,这是官府明档,本王都查到了,官家定早知道。可知晓了姓名来历,偏生寻不出人,原来人压根儿就不在上京城,早回去陈留了。”
陈敏却挺高兴的,原本是随手捞个人打算叫王爷开怀,没想到歪打正着,竟捞出个遍寻无果的答案,便凑趣儿道:“王爷要是替昭仪娘娘寻着生母,必定感念王爷一片心。”
谁知道齐王凌厉的一道视线扫过来:“连来头都不问,身家背景一概不知,就将人往我房里送,你是盼着我早死么?”
这样厉害的语气,陈敏唬得一蹦三尺高,明白他说的是雒娘子,忙道知罪,“小的是瞧她同昭仪娘娘实在生得像,满天下怕都找不出第二位,这才猪油蒙了心窍”
“同昭仪娘娘生得像,这和本王有什么干系?”齐王的声音愈发冰冷,“本王该对她另眼相待么?”
陈敏傻眼了,这话他没法接,虽然王爷的心思他都瞧在眼里,这段时日的异样一回比一回看得人咂舌,可正主儿不承认,他只能装瞎。膝头子点地跪下去,一迭声道:“王爷恕罪,小的这就将她赶出去。”
等着王爷踹他下去赶人,可却没等着,小意拿余光觑了眼,却见王爷似被噎了下,半晌闷声说罢了,“留她在王府,别安排差事,本王得闲了会传她。”
陈敏舒了口气,疾风骤雨算是过去了,这回自作主张,马屁好歹没拍在马腿儿上。又膝行上前劝道:“王爷明日还要随圣驾围猎,眼下还有些时候才天亮,王爷再歇一歇吧。”
明日围猎想起小皇帝夜晚在宝津楼上的那番话,齐王入神地盘算起来。眼下太后是打算亮明了家伙什挑事,要稳定局面,最好的办法是先发制人,否则等各家世族想通了,放下积怨拧成一股绳儿,于朝廷而言,事态只会越发不利。
可要先发制人,官家需要一个说得响嘴的由头,“范氏下毒谋害了先帝、先帝的内侍丞、照看先帝的太医”这些个的,没有一桩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没有由头,可以创造由头,夜晚官家虽未明说,却隐隐也是这个意思。齐王眸光一闪,问陈敏,“明日之事,布置得如何了?”
“王爷放心,都妥当,咱们的人半拉月前就在金明池布下了,当年都是军营里摸爬滚打长起来的,在这地界,可比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军混得舒称。”
齐王是随军征战过的人,见过千里烽烟的大阵仗,对于真刀明枪的冲突,远比小皇帝心中有谱。
齐王颔了下首,示意陈敏退下,半道儿上却又想起一事,喊住人吩咐:“明日跟着她,去行宫里认认人,把带她进来的两个内侍揪出来。但是小心,别叫她同官家或是昭仪娘娘打照面。”
“她”无疑是雒娘子,陈敏躬身领命,直起腰时又问:“若寻着了,是不是”一边往脖颈上比划了下。
“先留着,”齐王唇畔浮出一个冷笑,“本王还有用处。”
陈敏答应了,目光一垂,见王爷又在抚弄右手上的玉韘。王爷想事儿的时候,偶尔会有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不曾改。陈敏知道那玉韘的来历,不由叹了口气,低声说:“待此趟功成,王妃也能安息了。”
齐王抚在玉韘上的指头一顿,掀眼帘看他,“在行宫里,少多嘴多舌。”说罢手一挥,赶他走了。
陈敏走后,齐王并未躺下,全无睡意,索性披衣起来走动。往窗前去,仰头见浓云遮天,乌沉沉的苍穹没有一丝亮,明日大约也是个阴郁的春日。
齐王努力让思绪往正事儿上飘。适才吩咐陈敏领雒娘子去认人,其实他心中早有数,那两个内侍除了太后的人,不作他想。太后,范家有时想想,自己念了这样多年的仇怨,其实挺没劲,因为敌人除了骄横野蛮,凭着祖辈儿里的功勋身居高位,别的简直一无是处,自己这样小心翼翼蛰伏多年、伺机而动,倒显得像个笑话。
太后是个活宝,上回将自己同昭仪凑在一处,企图让帝妃生嫌隙。如今呢,又踅摸来一个八分像的替身往他身边送,大约是想叫小皇帝知道了,认为他肖想昭仪,好叫小皇帝不愿同他结同盟。
人的眼界,同身处的位置密不可分。按说太后原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名门闺秀,又当了这许多年国母,可出的这些招儿,来来回回尽往人下三路忙活,江山万民在她手里仿佛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真叫人没法儿说。
好在就要结束了,多年前的仇怨,终于就要有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