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通得很,真要怜惜她,定是叫太医往朝云殿来,哪有娘娘特意移宫去让太医诊治的道理!可蔺姑姑就这么四平八稳地杵在那儿,瞧模样,很有同她耗下去的意思。
躲不过去了,千扬同西兰默然对视一眼。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千扬缓了缓,朝蔺姑姑笑:“那请您稍待,我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西兰作势要扶着她往寝殿去,等离了蔺姑姑视线,好赶紧叫人去勤政殿报信。
蔺姑姑哪会瞧不出来,立刻含笑说不用,“太后特意交代了,就是一家人说说话,娘娘用不着费功夫。”
简直是被挟持着扶上顶暖轿,说话间就往咸宁殿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吩咐过,那轿子抬得一塌糊涂,几个内侍像是头回上手,各人迈各人的步子,一顶轿子,硬生生抬得前后左右没章法地晃荡。
等落轿进殿的时候,千扬已被晃得头晕目眩,下地都站不稳。咸宁殿门上候着两个内侍,见了千扬,似笑非笑过来搀她,“娘娘体弱,有咱们在呢,您别担心。”
两人一左一右掐上她的胳膊,上手那一下,疼得千扬没忍住,径直喊出了声儿。
西兰在被隔在一旁插不上手,见状又快哭了,这是折辱谁呢!宫里头除了抬尸首,什么时候轮得着内侍的手挨着主子娘娘?
太后没在正殿上,千扬一路叫人往东边梢间拉扯,隔着道槛窗,隐约能见太后正同个人对坐着,像是在会客。
到这个份儿上,再害怕也无用,反倒涨敌人气焰。千扬强自定下神,纵然叫人半推半扔在地心儿,仍眉头都不皱一下,慢慢直起腰,面无表情地道太后安好。
“哟,怎么弄成这样了?”太后夸张地扬起声调,“女孩儿家生得美,也得讲究仪表仪容,咱们婆媳间不讲究,平常都可随意些,但有外客在,昭仪未免就有些不礼貌了。”
千扬懒得辩解,甚至在心里冷笑,只等着看太后还有什么花招。谁知太后轻易就放过了她,示意人看座,“好了,都是一家人,坐下说话是正经。”
边上的女使搀起千扬,往最末那张玫瑰椅中坐下。千扬抬眼往对过瞧,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竟愿意上太后跟前儿找不痛快受
便是这一眼,惊得千扬似五雷轰顶。
世上怎会有这样像的两个人?
面貌八分肖似,身形也一般无二,尤其着那身朱色蟒纹绛纱袍,远望几乎可以乱真。
千扬几乎失魂落魄,甚至顾不得太后就在近旁,只贪婪地盯着那人,不愿意挪开眼。
太后满意端详着她的反应,像在欣赏一出期待已久的戏,半晌看得够了,方含笑一指,“这是先帝嫡亲的胞弟齐王。齐王鲜少入宫,昭仪大约也是头一回见,今日既遇上了,便同皇叔见个礼吧。”
言罢又对齐王道:“张昭仪从前是先帝御前的女使,想来兄弟间面貌肖似,倒叫昭仪想起了旧主,一时看得痴了,王爷您多担待。”
齐王这辈子大约没少听这话,并不放在心上,夷然说不妨,“听闻官家正月里新封了位昭仪,场面甚是隆重,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难怪官家上心。”
这位齐王一开口,由静而动,八分像立时只余了三分。那锐利的目光朝千扬一瞥,精明心机尽写在眉眼间,神色气韵同先帝有天壤之别。
千扬也不晃神儿了,怅惘之色全成了嘲讽,心道太后真是个人物,竟然能想出这等歪门邪道。原以为今日是叫她来受磋磨,结果呢,竟是这荒诞的路数!
千扬施施然坐着没动弹,左右也没有昭仪见亲王的礼——这俩人按说就不该相见。谁承想太后犹觉不足,还没等开口,便见蔺姑姑进来通传,“吴院判到了,等着给提太后请平安脉呢。”
太后长长“噢”了声,像是始料未及,满脸堆笑看向齐王,“年纪大了,记性不中用了,瞧我竟忘了这茬儿。”
齐王自然说不碍事,“太后凤体要紧,臣就不耽搁太医请脉了。左右臣就在这上京城里住着,往后太后想寻臣说话,臣再进宫就是。”
太后却没允他告退,说等会儿,“天家亲缘薄,王爷这些年也不常走动,可惜了了,今日既进宫一趟,好歹多散散。”一面扶着蔺姑姑的手往外走,一面示意齐王住步,“平安脉常请,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你们俩先聊着。”
第28章 本王从前见过你
太后一走, 连同随侍的女使们都远远退开,一时间,就只剩下齐王并千扬两个相对无言。
就算知道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那张脸, 静默的时候, 真是相像得惊心动魄。太后无疑憋着坏, 可这位齐王究竟什么心思,千扬摸不透, 便垂下眼不去看他, 免得心神乱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