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逸这人,素来桀骜,能入他眼的人和事并不多,有趣的,翻来覆去更是只有那么几件,白婴听了两回,就能倒背如流。实在闲得发慌,白婴索性找来针线,想给苏逸缝制点什么,以便今后留个念想。
她之前是想给苏逸做件狐裘的,可眼下算来,唯恐时间不够。白婴思来想去,决定绣一张绢帕,好收藏的同时,也很是实用。
这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如同在隐居,至于第三者,则像在流放充军当苦力。在其姐夫的威胁下,向恒几乎以一己之力包揽了所有脏活累活,包括且不限于做饭、刷碗、打扫、下冰湖捞鱼,以及上树打鸟……
白婴看在眼里,深感奇怪。须知在此之前,向恒对待苏逸和白婴之间的感情,一言以蔽之,那是能劝分绝不劝和,力图把他姐夫踹上光棍儿制高点。白婴不解,于是有一回趁苏逸去湖边洗衣裳,她抓着人单刀直入地问:“说吧,你怎么回事?该不会被你姐夫徒手撕人的狂霸之气吓出后遗症了,从此他说一你不二,这样我还怎么指望咱俩合伙给你姐夫挖坑?”
向恒闷了半天,在白婴的掐腿攻势下,他才掷地有声道:“我要,变强。”
白婴呆了呆:“所以……你要从做饭刷碗扫地板这等小事做起?哎呀,这情节我好像看过,话本子里的大侠确实是常常扫地莫名其妙就能扫出一套绝世剑法。你这方向是没错,可你二十出头才开始扫,会不会晚了点?”
向恒努力忍住骂人的冲动,板着脸道:“我从前,知道,他强,但没,想过,差距会,如此大。我想,让他,教我。”
白婴差点咬住了舌头:“你这孩子莫不是被山精妖怪附体了?突然转变这么大,搞得人家怕怕的……不过话说回来出发之前,我确实和宝贝儿商量过,让他指点你武学。我怕你不答应,便一直没说,毕竟,你和你姐夫水火不容也不是一两天了。你有这思想觉悟,我甚感欣慰。挨你姐夫几顿打……”
“不是,受你姐夫点拨点拨,对你以后行走江湖,必有益处。”
向恒咬住下唇,目光有一瞬的暗淡。片刻,他说:“我只是,发现,我保护,不了你。”
白婴沉默。
“如果,我能,再强,一些,你赴,永岁山,也许我……”
“向恒,你有你的人生,不该走上我这条路。边关的风沙下,掩埋够多的白骨了,这不是你的归处。”
向恒低着头没吱声。
白婴睡在躺椅上,少顷,她闭眼道:“以后,你该为自己打算了。”
远处,一株古树下,苏逸无声无息地站着。
到得入山的第四天,在白婴的极力撮合和向恒的努力表现下,姐夫总算同意教向恒武学。白婴对此甚是好奇,自觉地搬了个小板凳在旁观看。
世人皆有崇拜强者的心理,白婴亦是如此。旧年还在将军府,她年岁不大,就要“楚尧”教她打架。那时他把她捧在手心上,哪忍心她受伤筋动骨的苦,便没应承。最重要的是,少年轻狂,他自认有能力护她周全一辈子。白婴彼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和世间男子一样,不赞成女儿家舞刀弄枪,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晓得,那是她哥宠着她……
苏逸说的,练武靠挨打,那就不是一句单纯的戏言。
白婴眼睁睁地看着向恒从第一天鼻青脸肿,到次日被打得嘴吐血沫,再到第三日卧床难起,她简直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后来,那两个人在林子里上蹿下跳,白婴就用棉花塞着耳朵跑湖边绣绢帕,生怕多听一声向恒的惨叫都会觉得她哥不人道。
及至有一晚,向恒全身上下包裹着纱布,艰难地拿起竹筷企图用膳,好不容易把白婴煮的面条喂进嘴里,他含糊不清地问道:“听说,你幼时,也想过,习武。”
白婴一听,眼皮子登时突突地跳。
这话含意过于明显,向恒已经被打到怀疑人生,就想看看白婴上阵,他姐夫是不是也能用这种铁血的教育手段。
白婴焦虑地瞪了眼向恒,生怕真被逮去强身健体,当机立断道:“瞎说什么呢,我一个姑娘家家,习什么武,美人儿就该擅长琴棋书画,针线女工。”
向恒冷哼:“你以前,不是,这么说。你说,你废,都怪,你哥。但凡,他教你,习武,你能把,叶云深,脑袋,拧下来。”
白婴:“女孩子不能整天想着打打杀杀,我已经长大了,是个成熟的淑女了。”
“白婴,你脸呢?”
白婴翻了个白眼,一直没吭声的苏逸出面打断,嘱咐向恒食不语。向恒不敢忤逆,闷着脑袋用膳。
翌日早,已经很听话的向恒却被摔打得更惨,连带着埋伏在两三里开外的楚家军都听到了响彻林地的哀号,并不时掺杂着某人凉悠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