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分道扬镳,白婴没走多远,便碰到间小酒馆。她今日的心绪起伏格外大,也不知是“长梦”本身不醉人,还是她的酒量渐长,白婴竟觉自己还挺清醒,能再喝半壶。有了这个错误的认知,她当真猖獗地又买了一壶酒。
于是……
仅仅半个时辰后,白婴花重金,先向酒馆的老板买了个木梯。接着又花重金,雇了一名酒馆的小厮帮她扛木梯,小厮跟着她晃晃悠悠,逛了大半座遂城。直到五更时分,小厮实在走不动了,便拉着白婴问,她到底要干什么。白婴放空了一瞬,酒后的记忆不断徘徊在奉安二十七年,一开口就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地重复“他不要我了”。小厮心生不忍,误以为白婴受了情伤,遇到了负心汉,当即正义感膨胀,拍着胸口给他保证,要替她翻墙打那负心汉一顿,出口恶气。白婴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把小厮带到了都护府院墙下……
小厮震惊地瞥了白婴一眼,二话不说,转头开跑。
白婴呼唤了他好几声,都没能阻止他那飞快逃命的步伐。最后实在没辙,白婴只得自个儿动手,架好木梯,手脚笨拙地爬上房顶。
主院的厢房紧挨着这道院墙,可距离楚尧的房间,还有好几丈。白婴一上高处,就醉醺醺地意识到,她只想到了翻墙入内,却没细思该如何下去。正值夜深人静,主居室内早已熄了灯,四下空无一人,连半个巡逻兵都不会经过。毕竟,在所有人的观念里,楚尧的武力过于逆天,根本不会有人主动翻他院子找死,具体情况,大可参见小厮的反应。
白婴孤零零地困在房顶上干着急了半个时辰,满腹心事本就积压着,身边又有无数蚊子萦绕,伺机想喝她的血。她烦不胜烦,拍了好几巴掌,都废柴地没能把蚊子拍死,甚至额头上还被叮出一个蚊子包来。
诚然,那蚊子也没逃过被毒死的命运,掉在了她浅紫色的袖口上。白婴一手捻起蚊子尸体,另一只手摸着额头上的包,越想越委屈,禁不住又“嘤嘤呜呜”地哭起来。
底下的主居室没隔多久便亮起了灯,窗框上拓落出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随意披了件衣物,到底还是推开了房门。
月色寒凉,一地清辉。楚尧站在屋檐下,白日里束起的发髻已散落成垂肩的墨发,只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系了小缕在脑后。雪白的亵衣穿得整整齐齐,外面则搭着那件黑色绣银纹的外裳。他看了看白婴,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方飞身跃上屋顶。
楚尧站在她跟前,尚未开口,一股子酒气便扑面而来。他拧了拧眉,不悦道:“饮酒了?”
白婴埋着脑袋认真抽噎。
楚尧又问:“向恒在哪儿?”
简单几个字,依稀生出了一种要把向恒抽筋剥骨再连坐全家的森冷感。
白婴诚心实意地被他瘆得打出个酒嗝,随即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瞅着楚尧,伸长双臂道:“兄长,抱抱。”
楚尧怔了怔。
在京都的那几年,白婴但凡是犯了错,见着楚尧的第一句话,都是“兄长抱抱”。这是她一贯撒娇的办法,也是她寻找庇护的小心思。因为她知晓,在楚尧的怀里,哪怕是天塌下来,他都会给她撑着。
楚尧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便本能地去接住白婴的手。二人十指相交,白婴挑着角度用力一拽,神力盖世的楚将军脚下一个趔趄,顺势坐在了白婴的身侧。白婴醉归醉,动作也算麻利,一记翻身过去,跨坐到了楚尧的腿上。
楚尧品了品两个人的姿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遭,耳根微红道:“阿愿,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白婴第二次打酒嗝,“我……我今晚走了大半座城回来找你,还拿了一个梯子翻院墙,你说!哪个喝醉的人,做事能像我这样精打细算?”
楚尧心里一叹,精打细算不是这样用的。
楚将军默默腹诽,嘴上却是关切道:“哪里来的梯子?”
“买的。”
楚尧直觉很不妙。
果不其然,白婴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两银子。”
楚将军登时一阵肉疼。
他刚想问这梯子是哪家卖的他去退了,白婴又用另一只手比出五根手指:“我还雇了酒馆里的小厮扛梯子,五……五两银子。”
楚将军默了默,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夜里打烊较晚的小酒馆名单,当即锁定了好几家。他眸光一沉,抱住白婴的腰便要起身。白婴见状两只爪子搭在他肩头,皱眉问:“你做什么?”
楚尧:“抱你回房歇着,我……去把梯子还给别人。”
说的是还,但白婴隐约感觉到了杀气,他多半是要去掀了无良商家。她死死圈住楚尧的脖颈,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于他耳畔呵气如兰:“不许去!今夜你哪都不许去!只能陪着我!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你。你答一句,我给你个宝贝,好不好?我有许多许多宝贝,都埋在地下,我可有钱了,不差那几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