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坐在石桌旁,脊背笔直,表情复杂。白婴则像他先前一样,背对他蹲着,瘦削的身板缩成不大不小的一团。
大概是致命的尴尬还没从楚将军的心头化解,他努力找话问了句:“你染上风寒了?鼻子不舒服?”
这要换成从前,楚尧早知她是在哭。如今他这问法,要么就是伙同一群光棍儿待久了,要么就是不在意,所以不曾用心。
白婴咬了咬下唇,不答反道:“你这衣裳……缝缝补补好多次了吧?补丁都是从里面缝的,又是黑色,外面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你喜欢穿这种颜色,是这个缘由吗?”
楚尧默了默,良久才道:“女君想多了。穿这种颜色,只是耐脏。拧了别人的头,血溅在身上,看不出来。”
白婴轻笑两声,泪珠子却是大滴大滴地砸进木盆里。
这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是那个自己曾经被他牺牲,都没法憎恨的人。他也曾是京都的少爷,怀揣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可他忠于的君,用尽手段牵制他,把那一颗赤子之心贬低到了尘埃里……
光是想想,都让白婴生恨。
楚尧见她双肩战栗,反应过来,问:“你哭了?哭什么?你的眼泪……”
楚将军刚想说有没有毒,会不会腐蚀他的衣裳,话没出口,白婴就道:“你腿上的伤,都是在战场上落下的吗?”
楚尧一怔,低头觑了觑自己的小腿。那一道道痕迹纵横交错,密集恐怖。还有好几个圆疤,烙在那些伤痕中间,凹凸不平,看不出是如何造成的。楚尧的眸光暗了暗,一刹那,仿似如墨的夜拓进了他的双目。
白婴得不到他的回答,哭得越来越厉害,越想越心疼。她忽而起身,猛地扑进了楚尧的怀里。
楚尧一愣,抿紧了唇。
白婴紧紧搂住他的肩背,打定主意就算他一掌劈晕自己她也绝不松开。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一句“兄长”拼了命地克制在喉咙里。白婴说不出任何话,千言万语都只能根植在她的血肉中。她哭到头疼,楚尧瞅着穹顶的月亮,也很头疼。
他试着推了推白婴,喊道:“女君,你清醒点,松开楚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