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听到穆朝喊他父皇。当时的心情,似乎只有厌恶。
……他想再听一次。哪怕一次都好。
“你考虑周全,很好。”半晌,穆渊行也只是语气艰涩地说:“称呼,便随便你。但身份认证不可能取消。”
穆朝皱起眉心。他沉思片刻,没有立即回应,只缓声说:“陛下,听闻我从小在皇宫长大,为了找回我失去的记忆,我希望在宫中暂留一段时间,但我无意停留太久,并不会留到五月。”
刹那间空气都要凝滞。
许久,穆渊行才说:“你又想离开吗?我不会允许。”
“您承诺过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听话。”穆渊行沉声说:“为什么还要离宫?上一次离开帝都之后发生的事,还不够你知道问题所在么!”’
“问题已经解决。”穆朝淡淡说:“此处也并不安全。”
若不是为了记忆,他不会想要留下。
显然穆渊行也知道帝都并非绝对安全的地方,尤其最近仍属于战时,穆朝的身份更是风口浪尖,他正是为穆朝安全考虑,才想要为他加冕,有了正式的皇族身份,行事要便利得多。
可万万没想到,是穆朝自己不肯!穆渊行喉头发涩:“……你在同我置气吗?”
因为生气,所以才这么执拗,一刻都不想久留,不会任何人,只是为了记忆,才愿意留下么?
如果是这样,穆渊行想,他愿意道歉,为任何事,为这么多年的视而不见,为每一次忽视和打压,为他的漫不经心,为他的狠心绝情——他愿意道歉,这样,他唯一的孩子,会愿意……
“并不是生气,”他只听见穆朝平静至极的声音:“只是我想而已。”
穆渊行沉默。
他定定凝视着穆朝,凝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穆渊行才发现。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楚穆朝的模样。不是隔着重重台阶漫不经心的一瞥,不是在模糊飞速的影像里遥远的半张侧脸,而是真正地,一点一滴的,将每一处五官细节都追觅清楚地——
他看见,
原来,这个孩子,与他自己……
真的很相似。
他叹了口气。
看着始终紧绷无法放松的穆朝,穆渊行站起身,他很低地说:“无妨。”
“等你……愿意的时候,告诉我。”
用尽最大的努力,皇帝用自己生平最和缓的语气开了口。听上去沙哑又低沉,好像藏了一点不愿流露的哀求。
穆朝抬起头。
视线里的男人,明明是镌刻着冷酷与傲慢的眉角,可他却似乎从那些冷漠的神态中,找到一点深深的疲倦。
这一点疲倦让他犹豫了。
“如果有什么事,马上来找我,或者找林知,找任何人来告诉我。”穆渊行说。
“……”
“房间……”
穆渊行抓住这一道又低又小的声音:“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