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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傍晚开出海港的浪里淘沙船队已接近了入海口,船队末尾的两艘小舟悄无声息地趁着夜色,调转船头,流向了通扬运河的支流。

深秋夜凉,冷风萧瑟寒天,河上升腾起凉气落了一层厚厚的秋霜。

船篷里燃着滚热的炭盆,严家两兄弟老大盘腿坐在中间烤火,老二瑟缩在船角,警惕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严子瑜在小炉上煮着滚沸的茶汤,低低地哼着小调:“仰彼朔风,用怀魏都……愿随越鸟,翻飞南翔……”1

他的声音低沉,在秋风中回荡,颇有种半生郁郁不得志的伤怀,前哀后感随船而落,独永叹乎增伤。2

严裕良听到“昔我同袍,今永乖别”时,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严家百年没落在自己的手里的下场,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3

遥想当初二人被藏在浪里淘沙的船队里,远赴中州,手握天下粮仓家主令,身后是百年世家,掌国之命脉百万存粮,也曾想过要在中州翻另博出一番天地来,甚至一把大火焚遍四城,逼得中州城门大闭十数日不止,搅得朝廷大乱,武扬王退位……翻云覆雨,好不风光。

如今依旧是灰溜溜地混在姜家的船队里,借着天子与武扬王翻脸之机,隐姓埋名,趁乱出逃中州。

士农工商,属于商贾的时代才刚开始,就在这短短一年之间,走到了尾声。

“来喝盏热茶罢……”严子瑜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推到小桌旁,“瑜良相克是不假,你我兄弟二人争过、斗过,若是这回当真逃不过此劫,下黄泉进幽冥,我去同阎王说,下辈子别再让你我做兄弟了。”

诏狱里头关了一年多,如今严二少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什么可忌惮的了,严裕良哼了一声:“乌鸦嘴。谁想和你这瘸子做兄弟?罚你跪祠堂跪坏了膝盖的是金陵长老,往你腿上捅刀的是浪里淘沙,你不同那些人算账,反倒通通赖到我头上,难道就因我是嫡出,我娘是官家出身我就有罪?”